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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巴金與這個人維持了十二年的友誼,直到陳範予在抗戰時期患肺病去世。
在黎明高中,王魯彥是巴金很早就知道他的名字的人,過去在北京世界語學校,巴金曾與秦抱樸一起跟他見過一次面,他比巴金大三歲,是浙江鎮海人,出生在一個商人家庭裡,十八歲就到上海當學徒。
後來他到北平參加蔡元培、李大钊等創辦的工讀互助團,并在北京大學做旁聽生。
他受“五四”新文學運動影響,從事文學創作活動,成為文學研究會成員,被魯迅稱為“鄉土文學作家”。
他寫的作品《燈》與《狗》,都是巴金在中學時代就讀過的。
這次巴金與魯彥先在鼓浪嶼會面。
那時巴金住在一家濱海旅館裡,魯彥穿着一件白襯衫,帶着一個本地小孩來看他。
他們暢談了一個多鐘頭,就成了一對很相契合的朋友。
鼓浪嶼,這個日光岩下的島嶼,海水拍岸,波浪翻天,房屋精緻,庭院花開,馬路兩邊松柏與榕樹并立,永遠顯得樹木茂盛,山水秀麗;留給巴金深刻印象的,更有南國朋友的無限情誼,魯彥是其中的一個。
他們來到晉江後,在黎明高中的教務室裡,經常論文談藝,對許多問題的看法都趨向一緻。
但是日子久了,巴金發現魯彥性格倔強,不大善于适應環境,而生活的擔子又重重壓在他那瘦削的肩胛上。
魯彥離開晉江後,又到處碰壁,長期的困苦卻磨滅不了他的銳氣,患了病後,仍還昂着頭,在不公平的人世中奮鬥。
他寫了很多反映農村生活,表達世态炎涼,揭露舊社會悲慘現實的傳世之作,但在與巴金相識十四年後于貧病交迫中死去。
曾經使巴金更為感動的是黎明高中的數學教員葉非英。
他在巴金第一次與他見面時,還是個從廣州來的穿着藍色西裝白色翻領襯衫的漂亮青年。
兩年後,當巴金第二次來晉江時,葉非英已在當地的另一所中學——文廟的平民中學主持校務,并變為“我不入地獄,誰入地獄”的勇于犧牲自己的“耶稣”了。
他穿着一身肮髒的灰色學生服,頭發蓬松,面容黑瘦,幾乎使巴金認不清他是誰。
為辦學校辛勤兩年,他已變得這樣瘦,這樣老了。
晚上,巴金和他睡在一間房裡,滿屋都是蚊子叫聲,他卻睡得十分香甜。
巴金無意中把他弄醒,他問巴金睡得怎樣,巴金說“我悶得很”。
他說了幾句夢話,又睡着了。
到了第二天,巴金聽朋友們談起葉非英,說他身上有病不肯治,工作忙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,更沒有時間考慮結婚成家,像個苦行僧一樣過日子,卻與學生很談得攏。
“耶稣”的稱号就是這樣産生的。
巴金很欽佩他對事業的獻身精神,臨行時聽他說學校很希望能增添一些圖書,巴金就給他捐贈了兩箱書去。
朋友們把巴金送到船上,巴金又把剩餘的旅費交給他們,要他們轉交給“耶稣”,讓他抓緊時間看病。
等巴金回到上海,“耶稣”卻來信說已把錢用來幫助一個貧苦的學生。
巴金對葉非英拖延治病,強調“工作更重要”的主張,并不完全同意,但對他的工作精神相當感動。
巴金佩服他,但并不想學習他,因為巴金總覺得從事文化建設工作,眼光要放得更遠一些,更要有水滴石穿數十年如一日的決心,單靠舍命“拼博”是不夠的。
在黎明中學結識的另一個朋友是後來成為我國著名散文家的麗尼。
他的故事也是很動人的,他與巴金的友誼也是很長久的。
巴金在三十年代初所寫的中篇小說《春天裡的秋天》,正是根據在閩南時期生活中所遇到的事情寫成的。
當時巴金聽晉江書店一個姓沈的朋友談起,說有個少女,是巴金小說的讀者,最近病在床上,不知是何原因,精神有點失常,他問巴金是否可以去看看她。
在一個雨後初晴的日子,巴金就與兩個教書朋友,踏着泥濘的田間小路,去那個姑娘家訪問。
到了那邊,一看那屋子,顯然是個大戶人家,但那姑娘卻躺在這個莊院的一間陰暗的房子裡。
對他們的來訪,她說了兩聲“謝謝”,然後隻是微笑。
她不過二十歲左右,容貌端正,臉色有點憔悴,身上蓋着一條薄被。
看到他們,她從床上坐起來,對他們的問話,什麼都沒有回答。
當他們告辭時,她的雙眼卻噙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