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喘氣。
有些工人在扛擡鐵鍊,有些工人則全神貫注地掌握着機器,他們一邊操作,一邊擡頭望着前方。
前方是平靜的江水,四周也是一片汪洋。
遠處才是江岸,岸上有樹林和房子。
巴金看到這樣的景象,覺得有一種喜悅得使他内心震顫的力量在支配他,使他感到這裡的詩情畫意。
他覺得從機器産生出來的詩,是十分有力的。
他默默地想着:&ldquo詩應該給人以創造的喜悅,詩應該散布生命。
真正的詩人一定能認識機器的力量。
&rdquo他想起他在上海經常看到一些工人修建大樓,他們把一根根又高又粗的木樁打到土地裡面去,這時他們和周圍的群衆總是臉上洋溢
着微笑;此刻,他們掌握着機器,把鐵軌和火車以及千百個乘客一起載向對岸,他們的臉上也浮起微笑。
這微笑,就是機器的勝利,機器的力量,也就是機器創造出來的詩!
巴金在這次旅行中,從農民樸實的臉上,和工人堅實的雙手裡,都看到勞動者的力量。
他的心中得到滿足,他感到生活充實,身心愉快。
在離開西江鄉村師範前的一個晚上,他又參加了學校裡的一次談心會,許多教師和同學都發了言,最後大家請巴金也談一下自己的感想,巴金從一個名叫湯。
苦蔔爾的英國詩人談起,說這個詩人有一天碰到一個女孩,請他在紀念冊上題簽,他就給她寫了幾句詩,一開頭就寫,&ldquo愛真理,孩子,愛真理吧;它會使你青春的早晨歡欣!&rdquo接下去就對生活的态度發表自己的看法,他說:
&ldquo愛真理,忠實地生活,這是至上的生活态度。
沒有一點虛僞,沒有一點寬恕,對自己忠實,對别人也忠實,你就可以做自己行為的裁判官。
&rdquo
後來他又引用了法國一個青年哲學家的一段話,然後發表自己的結論,說:
&ldquo所以我們的生活信條應該是:忠實地生活,熱烈地愛人民;幫助那需要愛的,反對那摧殘愛的;在衆人的幸福裡謀個人的快樂,在大衆的解放中求個人的自由&hellip&hellip&rdquo
第二天黃昏,巴金離開了這個鄉村師範。
臨行,學校門前站滿了送别的年輕人。
這些年輕人臨别依依,有的人兩眼噙着淚花。
有人問巴金:&ldquo你還有話要說嗎?&rdquo巴金說:&ldquo沒有了,我反正還要來的。
&rdquo他确曾想以後還要去,但他也知道再去的機會是不多的。
有兩個老師陪着他穿過草徑向河畔走去,半途中卻聽見背後有人喊:&ldquo等一等,我也來送你。
&rdquo巴金回過頭去,卻是個姓林的孩子。
兩個老師讓他一起送了一程,到了碼頭,叫他回去,他仍不走,直到船開了,他還站在岸上望着他們。
巴金上了小船,在船艙裡望着那三座祠堂越來越遠,想起這一段時間在這裡所得到的友誼,心裡不禁有點凄怆。
他覺得他在世間所獲得的太多了,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付與。
在這段日子裡,他走了許多地方,每個地方都得到朋友的愛,包括孩子們對他的感情。
他覺得這些年來自己全靠着朋友的情誼而能愉快地活着,他差不多每到一個新的地方,就感覺到好象回到了自己的家,回到了在上海閘北被日本侵略者毀壞了的寶光裡舊居。
他從朋友的感情裡得到的是那樣多,而自己将怎樣為别人貢獻一點力量呢?他願意自己成為一塊木柴,在陽光下感受光,感受熱,讓自己燃燒起來,粉身碎骨,也要給人們增添一點暖和,加上一點溫馨。
當然,他在旅行中,不僅得到知識,得到力量,得到友愛;同時還看到人間的不幸,世态的炎涼。
告别了鄉村師範的朋友們以後,他就應邀到西關赴一個朋友的宴會。
在那裡他從一家酒樓的熱烈場面上,發現到一個驚心動魄的社會陰暗面:在美麗的樓台亭閣裡,在喧鬧的舞台歌榭中,在山珍海味的盛宴酒席上,竟在一次次地演出一幕幕販賣婦女的醜劇。
一個五十多歲的黃臉婦女,牽着一個個青年女子,向一桌桌筵席上的人兜售,有的索價一千三百元,有的索價一千五百元。
那些可憐的默默無言的弱女子,頸後拖着長辮子,并且能寫幾個端莊的毛筆字,卻在當衆估價出賣,這是一個怎樣的社會,這是一種怎麼樣的社會制度?巴金目睹這樣一個黑暗現實,心裡極不愉快,他知道自己的祖輩父輩都買過姨太太,在同輩中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;但是像現在這樣在茶
館酒樓公開兜售女人,他還從來沒有看到過。
他感覺到一股猛烈的怒火在心頭燃燒,他要控訴!
到了廣州,他住在珠江的南岸,寄宿在機器總工會的三層樓一個小房間裡。
這裡住着許多因參加工潮而被開除的失業工人,環境十分嘈雜,一到晚上,因為樓下是個娛樂場,經常演出粵劇,聲音就更加吵鬧,因此常使巴金無法入睡,即使他拖遲到每晚九、十點鐘回來,這裡也還是很不安靜。
但是巴金還是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