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金回到上海,已經是五月初。
蕭珊見到巴金,覺得他這次出訪,與往常不同,出乎意外地反而胖了一些,知道他在日本生活過得比較愉快,心裡也很高興。
巴金卻發現蕭珊瘦了不少,想必她工作太忙,國家還處在經濟困難時期,各種副食品和日用品都需憑票購買,家務上要操心的雜事特别多,把她累壞了。
巴金聽蕭珊說,杭州的方令孺托人帶過口信來問,今年是否仍去杭州?去年她去北京求醫,沒來得及接待他,今年她可專程等着他們去。
巴金訪日回來要寫的東西很多,如果在上海住下來,那就會被雜務絆住,會議通知也就會蜂擁而至,那自己心裡要寫的文章也都無法寫了!這樣,巴金就征得蕭珊同意,決定兩人應方令孺之邀去杭州寫作。
好在這時他們的女兒小林已經進市二女中讀初中,兒子小棠也在小學裡,離暑假還有一段時間。
兩個月後暑假到來,蕭珊答應孩子們那時陪同他們另上黃山去。
巴金到了杭州,仍住在花港招待所。
這時西湖的桃花雖已謝了,天氣也漸漸熱起來,但堤上楊柳青青,一片新綠,似乎春色尚在,使人頓然忘俗。
方令孺在這裡已當了兩年浙江省文聯主席,見到他們,仍像孩子似的和他們攀談,心底的話全都倒了出來,嘻嘻哈哈,講得非常坦率,使巴金、蕭珊都覺得她十分可親。
她還陪同他們去了靈隐,同時也邀請他們到靈隐附近白樂橋她那個幽靜的屋子裡作客,啄飲着龍井新茶,談起一些往事,也相互詢問了滬杭兩地一些熟人的情況。
巴金這時才發覺方大姐似乎在這個時候,流露出她一點内心的孤獨和寂寞。
巴金這次在杭州住了不到一個月,卻也寫了兩篇記述不久前東京之行的散文,又抓緊時間寫了描寫朝鮮戰場的短篇小說《團圓》,後來被改編成電影《英雄兒女》。
小說還不曾寫完,便接到通知,說龜井勝一郎要在月底來上海。
巴金想起龜井先生在東京曾熱情陪同中國作家代表團代表遊富士山,還和他一起在金澤市兼六公園看櫻花,他的懇切友好的笑容,一直留在巴金的心裡。
現在知道他要來上海,巴金很高興,就決定回上海去。
這時又由上海轉來沙汀一封信,問他從日本回來後的情況怎樣,巴金寫信告訴他,說自己已在杭州住了三個星期,後天下午就要回上海了。
自從與他分别以後,起初因眼睛發炎,休息了幾天,到了杭州後,寫的第一篇訪日散文《我們永遠站在一起》已在《人民日報》發表,因報紙版面篇幅有限,給删了幾句,恰好把提到與沙汀一起在飛機上“暢談一月來訪日見聞”的話删掉了。
巴金在信中還将日本作家訪華團就要來滬,自己準備趕回上海的消息告訴沙汀,說自己正在繼續寫訪日散文,同時也看到在報上發表的冰心的文章《日本歸來》和葉聖陶的《櫻花精神》,希望沙汀也寫篇訪日散文,表示歡迎龜井等日本作家訪華。
巴金還在信中說:“我初來杭州,天氣還不錯。
這兩天忽然大熱,前天和昨天真熱得可怕。
今天稍好些。
你們最好在春秋佳日來玩玩。
的确有值得留戀之處。
”
在“熱得可怕”的兩天,方令孺因年齡比巴金大,已不大能經常從家裡出來陪同巴金遊覽了,但巴金在晚飯後還是照常出來散步,有時還和他同住在花港招待所的另一個作家一起,走到京劇藝人蓋叫天自己預置的墓地,才折回住處。
那時天色已晚,行人很少,卻有月光如水,透過樹叢,照得沿路都是柳姿、竹影,常使巴金記起年輕時代與麗尼、陸蠡等帶着于糧在這裡有說有笑,甚至計劃分譯屠格涅夫幾部長篇小說的情景。
現在這些友人,有的
已經去世,有的也已遠離上海,想起來不免感到寂寞。
當然,晚上散步,有時也有巧遇,就在那個白天比較炎熱的傍晚,夕陽西下,氣候稍稍轉涼,巴金和往常一樣,散步到墓地,登上台階,卻見老人蓋叫天正坐在墓前的石凳上,望着他自己設計的紅字墓碑,看坡前的景色。
在石牌坊上的那副對聯:“英名蓋世三岔口,傑作諒天十字坡”,雖在黃昏,仍的然可見。
巴金看過蓋叫天的戲,對他的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