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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節總結與沉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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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全部機器,改造我十年,卻始終不曾把我改造成機器人。

    過去的事我偏偏記得牢。

    。

     這些天他還接到在廣州的三十年代老友葉非英家屬給他的信,和曾在四十年代日本帝國主義飛機狂轟濫炸下,與他一起避難昆明的盧芒芬夫人來信,她們都要求巴金為她們死去的親人和丈夫幫助申請伸冤平反。

    想起這些在“左”毒中無辜犧牲的老友,巴金有時竟無法人眠。

    他在“四人幫”剛垮台時,曾說自己從此可以安穩睡覺了,沒有想到“四人幫”雖然垮台,“左”毒在五六十年代就開始作的孽,卻仍在日夜折磨着他。

    他想到葉非英把一生獻給教育事業,最後卻隻能以豬食充饑,累死在勞動場所,盧主芬在當年曾是開明書店的工作人員,為出版事業作出過貢獻,後來竟死在北大荒,臨終“想喝上一碗大米稀粥而不得”。

    巴金為這兩個友人在受冤過程中一直保持着沉默而感到不安。

    這些年來,“為了保全自己,我掩蓋了身上的傷痕。

    ”他在四次文代大會後不久寫的《創作回憶錄》中談到《還魂草》時,終于把自己的這種心情表達出來。

     在文代大會期間,他還聽人談起畫家韓美林的經曆,說他住在一個城市裡,鄰居養了一隻小狗,他經常逗着它玩,并給它吃東西,小狗對他很有感情。

    “文革”開始,他受批鬥,“專政隊”把他綁起來遊街,要他承認“裡通外國”,他不承認,就拳打腳踢,把他打得頭破血流,最後打斷他的一條腿。

    正在這時,鄰居的那隻小狗從人叢中鑽進來,到他身邊為他舔傷痕,并用腳撫摸他的身體,親熱地向他搖着尾巴,還向打他的人發出吠聲,似乎在向他們提出抗議。

    那些惡人用棍棒打這隻小狗,小狗不肯跑開,他們就把它的後腿打斷,地上增加了血迹。

    畫家終于給關了起來,作“隔離審查”,幾年以後放出來,他一回家就打聽小狗下落,才知道小狗就從他遊街被打那天開始,哀叫了三個日夜,死了。

     巴金聽了這個傳說,很自然地想起“文革”中自己家中被迫送去醫院作解剖用的小狗包弟。

    他覺得對不起包弟,為了想保全自己,把它犧牲在手術台上,他感到慚愧。

     當然使他更加懷念并感到不安的,是他的夫人蕭珊。

    她經常陪同他在院子裡散步,有時還彎着身子,在草地上拔除雜草,同時還在午後逗着包弟玩,而現在隻有她的一隻骨灰箱放在他的枕邊。

    他立下誓言,願在自己永遠閉上眼睛時,讓自己的骨灰同她的攙和在一起。

    因為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,在她的骨灰裡有自己的淚和血。

     也就在一九八○年春天,巴金還收到一封姓楊的女同志的來信,向他訴述了蕭珊在昆明西南聯大讀書時的一個同學王樹藏的經曆。

    這個同學曾經是巴金當年寫《火》第三部時一個主角朱素貞的原型。

    她原是巴金一個老友的妻子,年紀比蕭珊大一些,誠實、樸素、大方,容貌端正,但後來不知怎樣,遭到丈夫的遺棄,巴金為此批評過老友,希望他能控制自己感情,不要見一個愛一個,那個老友雖然沒有接受他的批評,但結果新的戀愛也沒有成功。

    而蕭珊的同學終于給她丈夫以自由,自己另找了對象,結婚後入了黨,建國後在一個單位當了領導。

    “文革”中曾有人從東北來向蕭珊了解王樹藏在昆明時的情況,蕭珊去世後,又有外調的人來向巴金了解,說要給她落實政策, 準備恢複她的工作。

    巴金在四次文代大會結束後回到上海寫關于《火》的創作回憶錄時,提到這件事,并曾祝她安好。

    哪知文章發表才一個月,一個姓楊的女同志就來信告訴他:當年那位曾與蕭珊在昆明一起學習、一起生活,五十年代還曾出差來上海,看望過巴金、蕭珊夫婦,蕭珊還曾陪着她上街買東西,請她在外面吃飯的女同學,現在“已成了個活着的死人,隻有兩條腿不停地移來移去,不停地挫着牙齒,有時發出壓抑的怪聲音,眼睛發直,上身不會動,不會說話,不會吃喝,下身墊着尿布、塑料布,隻能穿兩隻套腿的棉褲,被子掩蓋着,不然會給她踢掉……” 巴金拿着這封信禁不住發愣,想起在抗戰時期他到昆明去看蕭珊,曾看到王樹藏與她的幾個同學都住在一個樓上,和蕭珊一起過着十分融洽的同窗生活,她們年輕、勤奮、快樂,充滿朝氣,對未來都有美好的理想,哪知這可怕的十年“文革”竟給她們帶來如此巨大的災難。

    蕭珊郁郁而死,而那個當年品貌端正,思想進步,為同學們愛戴,把她當作大姐姐的王樹藏競被折磨成這個樣子!他還有什麼話說呢? 就在這樣的實際感受中,巴金在上海武康路自己的書室裡連續寫了四篇談“探索”的短文,寄給香港《大公報》作為“随想錄”專欄的文章發表。

    他說他非常欣賞《大公報》上一個作者說的那句話:“要是真正搞出一些尖端性的或有創新意義的東西來,非得讓人家探索不可。

    ”但是有人警告他說:“你要探索,要創新,就是不滿現狀,‘不滿現狀’可要當心啊!”而巴金卻知道自己從小不安于現狀,連寫文章也正是由于不滿現狀而開始的。

    隻是在“牛棚”裡才做了地地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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