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來,寫人物傳記,有利的條件,莫過于傳主的健在。
我寫《巴金傳》,最大的幸運是随時可以請教巴金,并有他的家屬李濟生、李小林等人的幫助。
上海文藝出版社找準題目,找定作者,而又能很好地創造條件,幫作者把工作做好,這是它的大本領。
所以我說,我的幸福是巴金給的,也是上海文藝出版社給的。
《巴金傳》出版後,得到各報刊和電台、電視台的推薦,并被上海列入1991年度紅旗讀書運動推薦節目,這是出于人民群衆對巴老的愛戴,也是由于出版社(包括《小說界》編輯部)有關領導和責任編輯認真工作的結果。
他們在約稿中,總編親率精旅,浩蕩前來,勢在必得,這樣的氣魄,這樣的決心,這樣的工作精神,永遠是我的楷模。
另外,我也深知沒有前人的耕耘,就沒有成熟的泥土足以培植新的果樹成長。
任何事業的建樹,都依賴承前啟後,衆志成城;而不可能白手起家,無祖無宗的。
對巴金的學術研究也是這樣。
所以我感謝一切先我研究巴金的學者,如陳丹晨、李存光、譚興國、唐金海、張曉雲、陳思和、李輝等,我從他們的著作中得到營養,他們永遠值得我尊敬。
但也無可否認,我的書究竟是巴金的第一本文學傳記,它既需要評介他的作品,更需要全面反映他的經曆,他的生活。
作家是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在世界上存在的,他的作品固然是他生活中的一個主體,但作品決不是他生活的全部。
在滔滔不絕的曆史長河裡,作家的生活之船既有順水而下的時候,也有逆水行舟的日子,甚至更有翻船覆船的時刻!在錯綜複雜的時代環境裡,古今中外作家的作品,有時可以代表他的思想,有時卻也難以抒發他的感情,有時甚至還被迫長期擱筆。
作家的一生很多時候是離開他的筆而存在的。
有時即使他有筆如椽,揮舞自如,生活也總是他的作品的主宰。
所以作家作為一個完整的人,他的傳記總要把他的作品放在他的生活之下,而不會把它遊離在生活之外。
生活總是作家傳記的中心。
我曾就這個問題請教巴老,巴老說,“作家傳記應該是以作家在實際生活中的為人,來對照他的作品所反映的思想,看看兩者是否符合。
”這樣的說法是令人信服的。
我正是想按照這樣一個準則,來反映巴金的一生。
當然,反映得是否正确,那要看我的水平了。
而此刻我所以在輕松中感到不安,感到沉重,正是因為我在這一點上唯恐做得不夠。
從上海文藝出版社來看,我是它的一個忠實讀者,也是一個極為普通的作者。
但從我個人來看,上海文藝出版社和我的關系卻很深,影響也很大。
我永遠記得一九五六年八月,它曾為我出版過一本特寫集《芝巷村的人們》,這本小書是我解放後的第一本作品集,它給了我重新從事文學寫作的勇氣;
我也永遠記得一九八五年六月,它為我出版的一本散文集《鮮花與美酒》,使我在文學創作的前進道路上,又有一次檢視自己習作的機會。
而從一九八七年開始的《巴金傳》寫作,沒有上海文藝出版社領導和編輯同志(特别是責任編輯李濟生、左泥兩位)的熱情鼓勵與積極幫助,這部五十萬字的傳記是不可能在四年中完成的。
十年前,巴金前輩在《随想錄八十八》中為上海文藝出版社的三十周年紀念寫了文章,他說:“慶祝三十歲生日,總結三十年的工作經驗,不用說是為了增加信心,做好工作。
……對編輯同志,對那些默默無聞、辛勤工作的人,除了表示極大的敬意外,我沒有别的話可說了。
”現在,又是十年過去了,面對又把十年的時間花費在默默無聞、辛勤的編輯工作上的上海文藝出版社同志們,我們今天又有什麼話好說呢?我除了再一次表示極大的敬意之外,隻有像巴金前輩那樣,到了耄耄之年,仍以不歇的勞動來酬答我們那麼好的一批熱情無比的讀者,那麼好的一批勇于犧牲自己、樂于幫助别人的從事編輯工作的同志們。
至于在我的家庭中,我妻劉秀梅和我的四個子女為這本書所付出的直接和間接的勞動,那也不是一句話能說明白的了,在此一并表示感謝。
1993年5月26日在熒熒樓改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