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毫無拘束。
年輕人說:“看見你們,好像看見我們朝思暮想的祖國。
”他們說得對,我們的衣服上還有北京的塵土,我們的聲音裡顫動着祖國人民的感情。
我對他們說:“看見你們我仿佛看見一顆一顆向着祖國的心。
”遊子的心是永遠向着母親的。
我要把它們全帶回去。
聚餐以後大家暢談起來。
可是時間有限,問題很多,有些問題顯得古怪可笑,但問話人卻是一本正經,眼光是那麼誠懇。
我好像看透了那些年輕的心。
有些人一生沒有見過母親;有些人多年遠遊,不知道家中情況,為老母親的健康擔心;有些人在外面聽到不少的流言,無法解除心中的疑惑。
他們想知道真相,也需要知道真相。
我不清楚我們是否滿足了他們的要求,解答了他們的疑問。
不過我讓他們看見了從祖國來的一顆熱烈的心。
我緊緊地握了他們的手,我懇切地表示了我的希望:大家在各自的崗位上努力吧。
祝我們親愛的母親——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萬壽無疆。
我們為親愛的祖國舉杯祝酒的時候,整個席上響起一片歡騰的笑語,我們互相了解了。
當然不是一次的交談就可以解決問題。
我這裡所謂“互相了解”也隻是一個開始。
過了一個多星期,我們訪問了尼斯、馬賽、裡昂以後回到巴黎,一個下午我們在貝熱隆先生主持的鳳凰書店裡待了一個小時。
氣氛和在新安江飯店裡差不多,好些年輕的中國人拿着書來找我們簽字。
我望着他們,他們孩子似的臉上露出微笑。
他們的眼光是那麼友好,那麼單純,他們好像是來向我們要求祝福。
我起初一愣,接着我就明白了:我們剛從祖國來,馬上就要回到她身邊去,他們向我要求的是祖國母親的祝福。
我還見到一位從國内出來的年輕人,他有一個法國妻子,說是幾年後學業結束仍要回國。
他對我女兒說:華僑同胞和法國朋友在一些會上向我提問題十分客氣,有些尖銳的問題都沒有提出來。
這個我知道,不過我并不害怕,既然參加考試,就不怕遇到難題。
我不擅長辭令,又缺乏随機應變的才能。
我惟一的武器是“講老實話”,知道什麼講什麼。
我們的祖國并不是人間樂園,但是每個中國人都有責任把它建設成為人間樂園。
對那位從中國出來的大學生,我很想做這樣的回答:“你袖手旁觀?難道你就沒有責任?”還有人無中生有在文章裡編造我的談話,給自己喬裝打扮,這隻能說明他的處境困難,他也在變。
他大概已經明白了這樣一個真理:人無論如何甩不掉自己的祖國。
最後,我應當感謝《家》的法譯者李治華先生。
四月二十五日早晨我在戴高樂機場第一次看見他,五月十三日上午他在同一個機場跟我握手告别,在我們訪問的兩個多星期中,除了在馬賽和裡昂的兩天外,他幾乎天天和我在一起,自願地擔任繁難的口譯工作。
要是沒有他的幫忙,我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。
他為我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,我沒有講一句感謝的話。
我知道這隻是出于他對祖國母親愛慕的感情。
他遠離祖國三十多年,已經在海外成家立業,他在大學教書,剛剛完成了《紅樓夢》的法文全譯本,這部小說明年出版,将在法國讀書界産生影響。
但是同他在一起活動的十幾天中間,我始終感覺到有一位老母親的形象牽系着他的心,每一個遊子念念不忘的就是慈母的健康,他也不是例外……
我的工作室裡相當熱,夜間十一點我坐在寫字桌前還在流汗。
這裡比巴黎的旅館裡靜,我仿佛聽見夜在窗外不停地跑過去。
我的生命中兩個月又過去了。
我沒有給那些人中間任何一個寫過一封信,可是我并沒有忘記他們。
我每想到祖國人民在困難中怎樣挺胸前進的時候,我的腦子裡就浮現出散居在世界各地的中國人。
一滴一滴的水流入海洋才不會幹涸。
母親的召喚永遠牽引遊子的心。
還需要我講什麼呢?還需要我寫什麼呢?難道你們沒有聽見母親的慈祥的呼喚聲音?我已經把你們的心帶到了她的身邊。
七月二十二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