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懷念均正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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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過去朋友們常常稱贊我“記性好”。

    現在像夢中一樣,不少兩三年前發生的事情在我的腦子裡都隻剩下一片白霧,說起來令人不相信,老友顧均正兄逝世的時候,我接到從北京寄來的訃告,讀到他的兒子小铨的來信,十分難過,想起許多事情,我說要把它們寫下來,這也是我的一部分的生活記錄,可是我不曾寫,一拖就是幾年,今天拿起筆想寫一點對亡友的懷念,卻連他去世的年月也記不清楚了。

     那麼我從哪裡寫起呢? 四十年代我在上海和均正兄住在同一個弄堂①裡。

    解放後,五十年代初他全家搬到北京,我仍留在上海。

    我去北京開會,每次總要到西堂子胡同去看他們夫婦,照例受到他們親切、熱情的接待。

    這幾乎成了慣例,要是一次不去,我就像丢失了什麼似的。

    我出國訪問,經常把在北京穿的、用的衣物存放在他們家裡,從國外回來,在旅館住下後就去西堂子胡同取箱子。

    一九五二年十月我從朝鮮回來,蕭珊帶着女兒住在顧家等我,我們做了他們家的客人,一個星期中我常常聽見女兒說:“顧家阿姨真好!”一九六五年十月我從越南回來,蕭珊給我送衣服到北京。

    我們同去西堂子胡同,均正兄和國華嫂用豐盛的午餐款待我們,我們告辭的時候,國華嫂拉住蕭珊連聲感謝。

    蕭珊笑着說:“你們這樣感謝,我們要再來打擾你們。

    ”他們的感謝并不是客套話,隻是出于他們的謙虛和好客。

    蕭珊并沒有想到這是她最後一次到北京,而且也是最後一次同均正夫婦見面了。

     第二年六月初我再去北京出席亞非作家緊急會議,“文革”已經開始,我們中國代表團的一位同志把我從機場送到招待所,分别的時候,低聲對我說:“你不要随便出去找朋友,哪些人有問題,還弄不清楚。

    ”我大吃一驚。

    前兩三個月我接到均正兄來信說他們搬了家,并告訴我他們在幸福村的新地址。

    信我帶來了,我相信像均正兄這樣一個忠厚、善良的知識分子不會有問題,可是會議緊張,我也不便“出去找朋友”。

    到七月十日上午,會議已告一個段落,我去人民大會堂參加中國人民支援越南人民抗美鬥争大會。

    在休息室裡我意外地遇見均正兄,還有老舍同志,大家都很高興,會前坐在一起閑談,有一種劫後重見的感覺。

    大會結束,我們走下主席台,握手告别,均正兄帶着他那和善的笑容邀我到他們的新居“小叙”。

    我請他代我向國華嫂問好,我說我還要陪外賓一起活動,沒有時間去幸福村了。

    他說:“那麼下次一定來。

    ”我說:“一定來。

    ” 沒有想到一别就是十二年。

    我第一次到幸福村的時候蕭珊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,但陪伴我上樓的隻能是女兒小林了。

     “文革”期間遺留下的後遺症終于發了出來。

    我一病就是兩年,沒有再去過北京。

    一九八二年我起初行動不便,寫字困難,後來生瘡,再後跌斷左腿,住進醫院半年後瘸着腿回到家中。

    最近我又因“帕金森氏症”第二次住院治療。

    這一層樓病人不多,病房裡十分清靜,我常常坐在沙發上休息,回想過去的事情,想來想去,也想不起我是怎樣認識顧均正兄的。

    那麼一定是由于索非的介紹吧,他在開明書店擔任編輯工作,是索非的同事。

    起初我同他交談不多,我不善于講話,他也一樣。

    我隻知道他工作努力;又知道他兒女較多,家庭負擔較重。

    他翻譯過西方的童話,寫過普及科學知識的著作,白天上班,晚上寫作,十分勤懇。

    朋友們談起來,總是贊他正直、善良。

    在狄思威路(溧陽路)麥加裡,他和索非住在一條弄堂内,我在索非家住了一個時期,見面機會多,我們就熟起來了。

    這是三十年代中的事情。

    以後我和他們家又同住在霞飛坊裡。

    起初我單身住在索非家,進出弄堂,都要經過他們家後門口,孩子們看見我總要親熱地招呼;後來我去香港和内地,又回到成為“孤島”的上海,他們一家仍然平靜地過着艱苦的生活。

    他和索非,還同另一個朋友一起創辦了一份小刊物《科學趣味》,他發表了不少科學小品和科學幻想小說,不論長短文章,寫作态度都是嚴肅認真的。

    日本投降後,我和蕭珊帶着不到一歲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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