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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與開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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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榮曆史使我和朋友盧劍波都很感動。

    劍波先給《新女性》寄稿,我看見劍波的文章發表了,便也寄了稿去,一共兩篇,都給采用了。

    我同章并無私交,記得抗戰勝利後我回到上海,同索非在章家吃過一頓飯,卻想不起同章談過什麼事情。

    索非同章處得不好,說他“刻薄”,一九四六年去台灣,便脫離開明一直留在那邊開辦新的書店。

    全國解放後,一九五三年開明書店與青年出版社合并,章去哪裡工作,我并不清楚,當時我也很忙,隻能應付找上門來的事,後來聽說章做了“右派”,這時我記起了索非的話,我懷疑他是不是講話“刻薄”得罪了人。

    想想二十年代的進步人士到五十年代卻會成為“右派分子”挨批挨鬥,有些惋惜。

    有時我也暗暗地自言自語:“不管怎樣,他辦了開明書店,總算做了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” 在五十年代,在六十年代,在可怕的“文革”期間,沒有人敢講這樣的話,也沒有人敢聽這樣的話,那個時候不僅是章老闆,還有幾個我在開明的熟人都給“錯劃為右派”,其中在抗戰期間“身經百炸”的盧芷芬先生甚至給送到北大荒去勞改,竟然死在那裡,據說他臨終前想“喝上一碗大米稀粥而不可得”。

    這些人今天也許會在泉下拜讀新編的紀念文集,知道他們曾經為之獻身的事業也有好的傳統和好的作風,對祖國的文化積累也有貢獻,那麼我們也不必為過去的一切感到遺憾了。

     二 我還要繼續講下去。

     新編的紀念文集中有一幅三十年代的照片和一篇介紹這照片的文章,作者認為它是在書店成立十年紀念的日子拍攝的。

    我看不是,那次的宴會是為了另一件事情,記得是為了減少“版稅”。

    原來的稅率是初版抽百分之十五,再版抽百分之二十。

    這次書店請客要求修改合同,不論初版再版一律支付百分之十五。

    我聽索非說,在開明出書拿版稅最多的是英語教科書的編者林語堂,其次就是夏丏尊,他翻譯的《愛的教育》當時是一本暢銷書。

    他們兩位同意減少稿費,别人就不會有意見了。

    我對稿費的多少本無所謂,隻要書印得幹幹淨淨,裝得整整齊齊,我就十分滿意,何況當時在開明出書的作者中我還是無足輕重的一個。

    後來在抗戰期間開明幾次遭受較大的損失後又減過一次“版稅”,稅率減為一律百分之十,大概是在一九四一年吧,我第二次到昆明,盧芷芬給我看一封開明負責人的來信,要他跟我商談減少稿費的事情。

    那個時候我在開明已經出了不少作品,跟書店的關系比較密切,書店又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,我在内地各個分店結交了不少朋友。

    書店的情況我也熟悉,它提出減少稿費,我不好意思斷然拒絕。

    而且我個人對稿費的看法,一直不曾改變,今天還是如此。

    讀者養活我,我為他們寫作。

    我在這裡重提這件事情,不過說明開明書店畢竟是一家私營企業,為了發展這個事業,它還要考慮賺錢,它似乎并沒有講過要“為人民服務”。

    不用說,它即使講了,我也不會相信,因為根據我多年的經驗,喜歡講漂亮話的人做起事來不見得就漂亮。

    但是我同開明接觸多年,我始終保留着好的印象,有兩點我非常欣賞:一是它沒有官氣,老老實實,以平等的态度對待作者;二是不向錢看,辦書店是為了繁榮祖國的文化事業,隻想勤勤懇懇認真出幾本好書,老老實實給讀者送一點溫暖。

    作為讀者,作為作者我都把開明看做忠實的朋友。

     上面提到的那位開明負責人便是後來的總經理範洗人,我那些熟人中他“走”得最早,我也隻有在他一個人的靈前行禮告别,那是在一九五一年,開明還不曾結束。

    記得在抗戰後期我在上海、在桂林、在重慶常見到他,同他一起喝過酒,躲過警報,吃過狗肉,可惜我的酒量比他差得遠。

    那些年我寫文章、辦書店、談戀愛,各處奔跑。

    最後離開廣州和桂林,兩次我幾乎都是“全軍覆沒”,一九三八年“逃難”到桂林,連過冬的衣服也沒有。

    在狼狽不堪的日子裡我常常得到開明的支持。

    可以說,沒有開明,就不會有我這六十幾年的文學生活。

    當然我也會活下去,會繼續寫作,但是我不會編印文化生活社出的那許多書,書印出來就讓敵軍的炸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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