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

我的責任編輯

首頁
    我和丁玲同志一樣,我的第一本小說也是由葉聖陶老人介紹給讀者的,不過晚幾個月。

    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上旬我從法國回到上海,丁玲的短篇集《在黑暗中》在開明書店出版,受到人們的注意。

    我并不認識葉聖老,也不曾跟他通過信,我後來托索非把中篇小說《死去的太陽》轉給《小說月報》時,他早已不代編《月報》了。

    我還在《月報》上發表過幾個短篇。

    葉聖老在一九三一年也曾向索非要過我的稿子,是為了他主編的《婦女雜志》組稿(好像他擔任這個職務并不久)。

    我寫了《亞麗安娜》交給索非轉過去。

    那是一個波蘭革命姑娘的真實故事。

    小說很快就刊了出來。

    其實說快,也是在幾個月之後,當時商務印書館發行的幾種雜志都脫期,而且總是落後幾個月。

    但它們都是名牌刊物,獨家經營,沒有競争對手,不愁賣不出去,因此脫期成了家常便飯。

    我隻記得我拿到發表《亞麗安娜》的那期刊物時,葉聖老已經離開《婦女雜志》,或者甚至離開了商務印書館。

    我以後也就不曾再給《婦女雜志》寫稿,因為新的主編思想右傾。

    那個時候情形複雜,但又有趣,人們并不随便把别人劃成“右派”,也不需要請人給自己戴上帽子。

    不過進步與落後的劃分卻是十分明顯、非常自然。

    即使你有錢有勢,讀者也不會跟着你跑。

    商務印書館那些雜志經常變換它們的主編,官方施加壓力,刊物便朝右擺。

    過了一段時間刊物又逐漸恢複本來面目,因為它們不願被讀者抛棄。

    但是第二年初“一·二八”上海事變發生,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給日軍炮火轟毀,這以後除了《東方雜志》不久複刊外,其他的刊物都自動停刊。

    《東方雜志》由胡愈之繼續編了一個時期,我的中篇小說《新生》的初稿,一九三二年同《小說月報》編輯部一起燒成灰燼,我重寫了它,一九三三年《東方雜志》連載了《新生》的第二稿,徐調孚兄為它花費了不少的心血。

    《小說月報》停刊後,調孚兄去開明書店工作,業餘為《東方雜志》編輯文藝欄,每期發表兩三篇作品。

    《東方雜志》月出兩冊,辦得很精彩,思想進步,受讀者歡迎。

    但是不說也想得到,從上面來了壓力,南京講話了。

    然後愈之離開,換上汪精衛派的李聖五,他把雜志抓在手裡,一直到抗戰爆發,雜志停刊,他跟着主子走上了絕路。

     葉聖老離開商務後到開明書店編《中學生》月刊,我原是這雜志的撰稿人,也繼續為它寫稿。

    但我很少有機會見到葉聖老。

    我不和索非住在一起的那一段時期中,先在我舅父家住了将近一年,以後又去南北一些地方旅行,我不是為了遊山玩水,隻是去尋求友誼。

    我認識了不少的朋友,為這些朋友我寫了更多的文章。

    直接向我組稿的人多起來了。

    我無法隐姓埋名,隻好用文章應酬朋友,于是我成了所謂“多産”的作家,在各種各樣的刊物上都出現了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我在一篇題作《靈魂的呼号》的序文中訴苦說:“拿文章來應酬,到後來就是拿名字來應酬,自己糟蹋文章,糟蹋名字,到後來就是文章和名字被人糟蹋……”不過我又說:“我的文章是寫給多數人讀的。

    我永遠說自己想說的話。

    ……”記得就是在這個時期葉聖老和調孚兄托索非帶口信來,勸我慎重發表文章,我沒有認真考慮他們的意見,可是我感謝他們的關心。

    特别是對葉聖老,我漸漸地領會到他把我送進文壇後,雖然很少跟我接觸,很少同我交談,卻一直在暗中注視着我。

     我常常這樣想,也仿佛常常看見那張正直、善良的臉上的笑容,他不是在責備我,他是在鼓勵我。

    即使失去了信心,我也會恢複勇氣,在正路上繼續前進。

    我指的不僅是寫作的道路,還有做人的道路。

    這樣的朋友我不止有一位,但葉聖老還是我的老師。

    這樣的老師我也有不止一位,而葉聖老還是我的頭一本小說的責任編輯。

    我還說過他是我的一生的責任編輯,我的意思是——寫作和做人都包括在内。

    當然我的一切應當由我自己負責,但是我的一舉一動、一言一行,我每向前走
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頁
推薦內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