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懷念葉非英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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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系起來,要在這廢墟上重建起九重的寶塔,懷着這樣大的志願的人是有的。

    我們的‘耶稣’就是其中一個;還有XXX。

    這兩人将永遠為我一生最敬愛的朋友吧。

    ”後面還有關于另一位朋友的三句話。

    但是在一九六一年五月南國出版社版《點滴》中這一段話從“我們的耶稣”起卻改為“朋友Y就是其中的一個。

    雖然他有着病弱的身體,但是他卻在做着一個健康人的工作。

    他将永為我的敬愛的朋友吧。

    他的質樸、勇敢和堅定在我的胸膛裡點起了長明燈。

    ”這最後一句原來也有,但它是用來講另一個朋友的,在這個修改本中另一個朋友的名字給删掉了,我就改用它來贊美葉非英,覺得更恰當些,因為我從日本回上海,聽說另一個朋友已經作了官。

    這也說明我寫文章,談印象,發議論,下結論,常常有些誇張,輕易相信一時的見聞,感情沖動時自己控制不住手中的筆。

    一九七八年我在兩卷本《選集》後記中說:“我也曾把希望寄托在幾位好心朋友的教育工作上,用幻想的眼光去看它們,或者用夢代替現實,我寫過一些宣傳、贊美的文章,結果還是一場空。

    ”這些話有點像檢讨,其實是在替自己解釋,但“還是一場空”,卻是我的真實的感受。

     上面說的這次修改是什麼時候搞的,我已經記不起了,南國出版社印的是“租型本”,紙型一定是早改好的,那麼可能是解放初期的改訂本。

    我又翻看一九六一年十月出版的《文集》第十卷,《月夜》還給保留着,可是關于“朋友Y”的整整一段都沒有了,代替它的是六個虛點,說明這裡有删節。

    這删節和上一次的删改都是我自己動手做的,用意大概就是讓讀者忘記我在福建有過幾個辦教育事業的朋友,省得在每次運動中給自己添麻煩。

    我今天還感到内疚,因為删節并不止一次。

    我編印《文集》第十卷,還删去了《短簡》中的那篇《家》,那是一九三六年寫的一篇書信體散文,後來收在《短簡》集裡,一九三七年和四九年共印過兩版,文章裡也提到“被我們稱為耶稣的人”,我接着說:“他的病怎樣了?他用工作征服了疾病,用信仰克服了困難。

    我從沒有見過如此大量,如此勇敢的人。

    大家好惜他吧,比愛自己還多地愛這個人吧。

    《短簡》以後不曾重印,編入《文集》時我删去了這封公開信。

    這也就是所謂“劃清界限”吧。

    我隻說“感到内疚”,因為我當時删改文章确有“一場空”的感覺,我也為那些過分的贊美感到歉意。

    所以我重讀舊作,并不臉紅,我沒有發違心之論。

    不像我寫文章同胡風、同丁玲、同艾青、同雪峰“劃清界限”,或者甚至登台宣讀,點名批判,自己弄不清是非、真假,也不管有什麼人證、物證,别人安排我發言,我就高聲叫喊。

    說是相信别人,其實是保全自己。

    隻有在“反胡風”和“反右”運動中,我寫過這類不負責任的表态文章,說是“劃清界限”,難道不就是“下井投石”?!我今天仍然因為這幾篇文章感到羞恥。

    我記得在每次運動中或上台發言,或連夜執筆,事後總是慶幸自己又過了一關,頗為得意,現在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。

    終于到了“文革”發動,我也成為“無産階級專政死敵”,所有的箭頭都對準我這個活靶子,除了我的家人,大家都跟我“劃清界限”,一連十載,我得到了應得的懲罰,但是我能說我就還清了欠債嗎? 二 近兩三年我的記憶力衰退很快又很顯著。

    《文集》第十卷中明明有《黑土》,《黑土》中明明有《南國的夢》,我拿着書翻了兩天,隻顧在《旅途随筆》中追尋《南國的夢》。

    隻有寫完本文的第一節,昨天我才發現在另一篇《南國的夢》裡我的确寫了不少葉非英兄的事情。

    說不少其實也不算多,因為我同非英就隻見面幾次。

    用《南國的夢》作題目,我寫過兩篇短文,第一篇是一九三三年春天在廣州寫的,那時我剛剛去過泉州,在他的學校裡住了一個多星期,帶走了較深的印象,我一直在思考,我的心始終無法平靜,我又準備到廣東朋友新辦的鄉村師範去參觀,因此文章寫得短,也沒有講什麼事情。

    第二篇是一九三九年春天在上海脫稿的,我從桂林經過溫州坐船回到上海,不久在報刊上看到日本侵略軍占領鼓浪嶼的消息,想念南國的朋友和人民,在痛苦和激動的時候我寫了像《南國的夢》那樣的“回憶”文章,叙述了我三訪泉州和幾遊鼓浪嶼的往事。

    我手邊沒有當時在上海刊行的文學小叢書《黑土》,不過我記得它就隻印過一次,一九五九年我編印《文集》第十卷時對這篇回憶也不曾作過大的改動,我隻是在文章的最後加了一個腳注。

    我這樣說: 這篇回憶是在我十分激動的時候寫成的。

    我當時寫的并不是真實的人,大部分是我自己的幻想。

    一九四七年我在上海再見到“耶稣”,我對他的看法已經改變了。

    我最近在一篇文章裡說過這樣的話:“我也曾把希望寄托在幾位朋友的教育工作上,用幻想的眼光去看他們,或者用夢想代替現實,用金錢編織的花紋去裝飾它們,結果還是一場空,我不僅騙了自己,也騙了别人。

    ”用這幾句話解釋以上的兩篇回憶,也很恰當。

     對!這就是那位寫信人,那位朋友的朋友所指的“劃清界限”的文章吧。

    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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