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鳳崗所在的遊擊支隊,駐在涞源南山一帶崇山峻嶺間的一個山窩窩裡。
當地的民謠說:“狼山高,狼山高,到不了五迴嶺的半截腰。
”是講這裡地勢的高峻。
何況此處已在五迴嶺之北,越出長城,可說是名副其實的塞外了。
當關裡柳綠桃紅的時候,這裡的杏花還剛剛含苞,山頭還留着冬季的蒼黃,大川裡的楊柳被無盡無休的寒風吹打得歪歪扭扭,似乎還沒有蘇醒的樣子。
高紅一過五迴嶺,就後悔衣服換得太早了。
幸虧還帶了件舊棉衣才得以聊避風寒。
駐在這裡的遊擊支隊,按當時習慣,以支隊長兼政委馬飛的姓氏為名,都呼之為“馬支隊”。
其實下屬隻有四個連,僅相當于一個大營。
可是支隊長馬飛在那一帶卻頗有威名。
他是一個長征幹部,不知何時因為負傷截了左臂,成了一個獨臂将軍。
他打仗相當勇敢,傳說他斷臂前,一打沖鋒就脫光膀子,一手提駁殼槍,一手拿大砍刀便沖到前頭去了。
但是這不過是傳聞,迄未得到證實。
也有記者詢問過他,有無此事,他均笑而不答。
而他指揮下的部隊很能打仗倒是事實。
因此,使當地的日僞軍吃了不少苦頭,提起他不免有些懼怕,日軍背地裡常稱他為“獨臂太君”。
當然,他也不免有自己的弱點,這就是性格比較粗魯,批評人不講方式,尤其作戰時往往出口不遜,愛罵人。
就是這樣的一支小小的遊擊隊,經常出沒在涞源城南的那塊小平原上,打擊小股敵人,摧毀漢奸政權,宣傳群衆,開拓局面,支持着北線的天空。
高鳳崗開始調來,就任本支隊下屬的連長。
那時他的工作熱情極高,立誓要踢好頭三腳,打響第一炮。
對部隊管理嚴格,井井有條。
出去打了幾個小仗,也顯得毫不膽怯,并略有斬獲。
尤其是在本支隊誘敵進入雁宿崖伏擊圈時,指揮得當。
此外,他還特别表現了對支隊長的尊重。
凡本連有所舉措,必事先請示,事後報告,顯得十分恭謹。
在幾次工作總結會上,他還不失時機地着重指出,支隊工作所以取得這些顯著成就,全是由于我們的獨臂将軍領導有方的結果。
這樣一來,一向比較單純的馬飛,便對這位新派來的幹部表示相當滿意。
久而久之,又由滿意變為贊賞,常常在上級面前稱贊他:“你們這次給我派的幹部,可真是不錯,真是文的武的都來得。
我這個支隊長的工作,恐怕日後由他來接班了。
”說這話不久,就正式向上面建議,将高鳳崗提升為本支隊的副支隊長。
哪知命令下來時間不長,這位“文的武的都來得”的副支隊長便面孔大變,不再把“領導有方”的“獨臂将軍”放在眼裡了。
同是一副面孔,昨天還是陽光熙和的春日,今天卻變成萬物肅殺的寒冬了。
對支隊長的意見也動不動就駁回去。
甚至有幾次還流露出:“這個你還不懂!”“這個你恐怕沒有學過。
”這樣雙方的關系便一天比一天緊張。
尤其令馬飛感到不快的是,下面有幾個對馬飛有些不滿的幹部(多半都是由于馬飛不擇場合地罵了他們),已經成了高鳳崗的拉攏對象。
他們越來越密切地聯成一氣,在背後竊竊私議。
甚至偶爾傳出“這個姓馬的大老粗不行”這樣的話。
顯然,馬飛的支隊長的位置已呈動蕩狀态;那個團結一緻的、生氣勃勃的、威懾敵膽的馬支隊已經起了很大變化。
這些情況,高紅自然是不知道的。
她聽說的不過是表面的傳聞罷了。
但即使這點傳聞,也足使做妹妹的不放心了。
高紅在路上整整奔波了三日,第三天夕陽銜山時,才趕到這個山窩窩裡的村莊。
這時正是炊煙四起,牛羊歸來的時節,村莊裡還不算冷落,但放眼看四外的群山,寒氣一陣陣襲來,就不免使人有荒涼之感。
高紅來到支隊部門前,哨兵一聽是副支隊長的妹妹,就立刻領她來到院中,然後進去報告。
這時,高紅聽到屋子裡有争吵的聲音。
不一時,隻見高鳳崗怒容滿面地走出來,把門使勁一磕,發出很大的響聲。
給高紅帶來一種緊張不安的氣氛。
高鳳崗把妹妹引到自己的小屋裡,冷冰冰地問:
“這個鬼地方,你來幹什麼?”
“怎麼,這裡隻許你來不許我來?”高紅也沒好氣地回答。
高鳳崗覺得自己話說得太生硬了,連忙收回來說:
“不是我不歡迎你來,是這裡太遠也太冷了。
”
高紅這才把挎包和行李卷兒扔在床上,說:
“要不是為你,我還不來呢!”
“為我?”
“是呀,你和支隊長團結沒有搞好,外面早傳得滿城風雨了。
”
“團結?我和他沒有搞好團結?”高鳳崗冷笑了一聲,帶着鄙夷的神色說,“他是個大老粗,什麼也不懂,又要處處事事管着我,我同他怎麼搞好團結?”
“你怎麼能說人家什麼也不懂呢?”高紅睜着一雙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