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.帶着驚訝不滿地說,“人家是老紅軍,長征幹部,我們才參軍幾天?如果人家什麼也不懂,那長征是怎麼勝利的?至少他們在打仗方面比你們這些人強吧!”
“打仗?”高鳳崗鼻子裡哼了一聲,笑着說,“他們那個打仗,就是一捋袖子,把駁殼槍往天上一舉,大喊一聲‘同志們,跟我沖啊!’這就是打仗!此外,他們還懂得什麼?”
高紅聽不下去了,氣得把脖子一扭:
“我看你這人也忒驕傲了!”
“不是驕傲,是事實如此。
”高鳳崗立即辯駁說,“他們的文化太低了。
學校門沒有進過,鬥大的字識不了半升,看個通知、訓令也看不下來,還得文書幫助念。
确實,太可憐了!上級還常常強調我們知識分子加強改造,我就不明白:究竟應該是文化高的改造文化低的,還是文化低的改造文化高的呢?”
高紅聽到這裡也冷笑道:
“照你說,是應該由你來改造老幹部了,是不是?不過照我看,你不過多上了幾天學,多識了幾個字,還不能說明你的文化就高多少,更不能說明你的覺悟就高多少。
老幹部經過多方面的鬥争實踐,經過生與死的考驗,他們的立場和覺悟,比我們要堅定得多也高得多。
這裡并不産生由我們來改造他們的問題。
而且,據我所知,你就是個不怎麼愛讀書的人;你既比不上天虹,也比不上晨曦;我在北平讀過的那些書,你都沒有讀過,你怎麼能說有多高的文化呢?依我看,你那點文化也是很可憐的!”
一席話說得高鳳崗臉上有點發燒,沒有想到小妹竟這樣厲害。
他一時語塞竟怔住了。
這時通訊員已經端着飯走進來。
一小盆小米飯,半盆山藥蛋湯,另有一盤炒土豆絲。
高鳳崗皺着眉頭看了看,瞪大眼睛問:
“客菜呢?”
通訊員沖着那盤炒土豆絲一指,笑着說:
“這就是客菜。
”
“這是什麼客菜?”高鳳崗發怒了。
“可能廚房沒有肉……”通訊員畏畏縮縮地回答。
“沒有肉就不能炒個雞蛋嗎?你有沒有腦子?你是個死人嗎?”
高鳳崗站起來,指着通訊員連聲質問,把通訊員——一個十五六歲的小鬼吓得臉色發白。
高紅看不過去,沒有想到哥哥當了幾天官,架子大得吓人。
她連忙說:
“土豆絲不也很好嗎?一天三錢油三錢鹽,哪裡來的炒雞蛋啊?”
說着,她安慰了通訊員幾句,讓通訊員吃飯去了。
吃飯時兩個人沒有言語,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。
對高鳳崗來說,今天出現的場面是他萬萬想不到的。
妹妹遠道而來,自然是令人高興的事。
按道理自己向她傾訴一番,應該得到足夠的同情,至少有幾句撫慰才是。
可是一句也沒有,反而是一路批評過來。
這簡直太不近人情了。
而高紅呢,也覺得十分别扭。
過去兄妹之間,因對人對事看法不同,也常有争論。
可是這次卻深感兩個人的思維方法是如此天懸地隔,簡直格格不入。
自己的意見他竟一句也聽不進去,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顯然是越來越大了。
但是她又想,自己跑了這麼遠的路為的是什麼?不就是為了對自己的哥哥進行一些思想上的幫助嗎?即使一時聽不進去,也要盡力說服,才算盡了兄妹之情。
飯菜都很簡單,很快就吃完了。
兩個人又接着繼續交談。
高紅竭力壓下自己的性子,緩和自己的語調,臉上還露出幾絲微笑說:
“哥哥,我想我們都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人,身上是不可能沒有這樣那樣缺點的。
人隻有不斷地改造自己才能使自己完美起來。
在我看,你還是虛心一些,客觀一些,多從自己方面找找原因。
”
高鳳崗一聽,又覺得不對勁兒,勉強笑着說:
“噢,你是要我自己來找原因?我有什麼問題?”
高紅仍盡力克制着自己,耐心地說:
“别人不了解你,我想我對你還是有些了解的。
據我觀察,你的個人英雄主義的色彩應該說是相當濃厚的。
”
“有什麼證據?”
“比如,在我們流浪的時候,你就常說,‘人過留名,雁過留聲’,我就覺得你的個人名利心太嚴重了!”
“這話我可能說過。
不過這能說明什麼呢?”高鳳崗側目而視,斜睨着妹妹,“這話也可能被人誤解。
可是你仔細想想,難道沒有一點道理嗎?人生一世,是要轟轟烈烈地活着嘛!無聲無息又有什麼意思呢?人過留名,雁過留聲,大家不都是這樣想的嗎?這又有什麼不對呢?”
“這話當然不對!”高紅立刻反駁道,“這是舊社會遺留下來的舊思想,是早就腐爛了的東西。
我們革命青年怎麼能有這種思想呢?因為這種思想是極端自私自利的個人主義思想,如果抱着這種思想,那我們在國民黨那裡也可以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