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愉快的黃金歲月。
當她舞動雙臂,指揮萬人大合唱時,同學們的情緒是多麼地高漲呀,那歌聲簡直要飛過寶塔山的塔尖了。
當她在晚會上,奏起她自制的樂器時,同學們的掌聲又是多麼的如癡如狂啊!說實話,她以前還從來沒有感受過人們如此的鐘愛。
這就是革命大家庭的溫暖!她來到敵後根據地,來到晉察冀,又同勞苦的人民結下了深厚的情誼;不管到了哪個鄉村,那些嬸子大娘們都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兒。
各級領導、幹部,也都十分地愛護她,并委以重任。
這些在舊社會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。
在這生死關頭,她怎麼能背叛自己的人民呢?
不用說,今天夜裡,她最思念的人就是周天虹了。
自從延河邊上的那次長談,她就發現他是有點兒愛上自己了,但是這傻瓜也許太老實了,總是說不出口。
直到醫院那次見面,她才發現他是多麼地愛她!她為此也深深地感到幸福。
自從自己調到滿城工作以後,兩個人每次見面,他都告訴自己,要小心,不要大意,她懂得這是在為她擔心,惟恐發生不幸的事。
可是事情還是發生了。
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已被關在這樣的地方,假若知道,他心裡該是多麼地難過呀!……
長夜已盡,窗紙上已經透進微明。
推開門,她望望門外,荷槍實彈的哨兵,仍在門前逡巡。
她想,等那幫家夥吃過早飯恐怕就要開始審訊了。
她應該利用這個空隙給組織上寫一封信,以便黨組織了解自己的态度和立場。
這是至為重要的。
她端詳了一下門外的哨兵,看見這個看守者年紀尚輕,臉色黝黑,似為一般農民,就和顔悅色地說:
“老總,你能幫我一點忙嗎?”
“你有啥事兒?”
“你看這屋子多冷呀!我晚上也沒有被子。
你能給我找個紙筆,讓我寫封信,叫家裡把被子給我捎來,行嗎?”
“這這……”那個僞軍猶豫着。
高紅想起兜裡還有幾張老頭票,就随手掏出來塞給他,說:
“你買碗茶喝。
”
不一時,僞軍就打發一個做飯的把紙筆送來。
高紅立刻找了塊闆子墊在膝頭上揮筆疾書,把自己昨晚定下的決心,用闆上釘釘般的語言寫出來。
那無異是一篇向黨再次發出的誓言。
可是難題來了:怎麼把信送出去呢?……
正在無奈時,僞軍招呼她,說門外一個小姑娘前來送飯。
“這是誰呢?”高紅疑疑惑惑地走到門口。
一看門外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,留着小幹巴辮子,穿着一件破花襖,一隻手提着個飯罐子,一隻手托着兩個黃餅子,神情張皇地站在那裡。
她一見高紅,就親熱地叫:
“姑姑,我給你送飯來了。
”
高紅隻是覺得小姑娘眼熟,卻想不起是誰。
她怕露了馬腳,也不便多問,就讓女孩走了進來。
“你快吃吧,姑姑,别叫白粥涼了。
我娘說,你一天沒有吃飯了。
”
“你娘怎麼知道我在這裡?”高紅壓低聲音,悄聲地問。
“你叫抓住的時候,我娘在街上看見你了。
”
“你家住在哪裡?”
“姑姑,你忘了嗎?就在隔壁。
”
高紅這才想起,她确實在這家住過。
想起群衆的關心,心頭一熱,不禁流下淚來。
“快吃吧,姑姑,不要涼了。
”小姑娘又說。
高紅打開飯罐子,還騰騰地冒着熱氣。
就接過棒子面餅子吃起來。
邊吃邊低聲地問:
“你認識李秋月嬸子嗎?”
“你說的是大民他娘不是?”小姑娘眨巴着眼睛。
“是,是。
”
“我知道,她住在村北頭。
”
“你能給我捎封信嗎?”
“能。
”
“一定要交到她的手裡。
”
“行。
”
高紅吃了幹糧,粥也喝了不少。
為了應付鬥争,她有意地多吃了一點。
瞧瞧外面的僞軍沒有注意,她撕開小姑娘的衣角,把那封信裝在衣角裡。
又叮囑她千萬不要丢了。
“姑姑,我要走了。
”小姑娘說着提起了罐子。
高紅心裡一熱,又幾乎滴下淚來,不由自主地一把把小姑娘摟在懷裡,親了她的臉頰,說:“你替我謝謝你娘。
将來我要還能出去,一定要去看她!”
“多好的人民啊!”高紅望着小姑娘走出門外去了。
下面,她專心緻志地等待着即将來臨的鬥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