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偏一看政委滿面淚痕,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。
等他弄清原委,才哈哈笑道:
“咳,原來是這個事兒!這是個大喜事嘛!人家蹲了幾年監獄,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,就應當快去接嘛!叫我看是快馬加鞭,越快越好。
”
一句話碰在周天虹的心坎上,就不由得笑了。
從心裡說,他是巴不得立刻能見到她,但又怕引起别人打趣,不敢露出太迫切的心情。
如今徐偏一說,正中下懷,就說:
“西大塢離這裡,恐怕有二百多裡吧!再說,今天還要開黨委會呢!”
“黨委會你就不要管了,由我主持。
”徐偏說,“二百裡算什麼,騎上你的棗紅馬,把我那匹千裡駒讓警衛員騎上,一天不就趕到了?”說到這裡,徐偏還亮開嗓子唱了一句京戲:“快馬加鞭一夜還……”
“這個塗偏真夠知心的!”周天虹感激地望了自己的夥伴一眼。
于是,周天虹和警衛員小玲子,立即備馬上路,沿着大清河的大堤向西馳去。
他們跑一陣,走一陣,互相交替地向前趕路,為的是讓馬有所喘息。
這時候,周天虹便沉到對高紅更為急迫的渴想裡。
高紅陷于魔手已經三年有餘了。
在這樣漫長的時日裡,對高紅可以說無時不在念中。
隻要頻繁的戰鬥稍稍停息下來,高紅那可愛的面影就會浮現在他的面前,或者是夢境裡。
但他從來沒有想到,她會輕易地逃離魔手。
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抗戰的勝利和城市的解放。
可是這想也不敢想的喜訊卻從天而降,使他深感意外。
他在想,她究竟是怎樣出來的呢?是敵人放出來的,這不可能;是她自己越獄逃出來的,也不那麼容易。
那麼,她是怎麼出來的呢?難道是屈服變節?這也絕不可能。
滿城的考驗已經充分證明,她是一個堅強的戰士,一個黨的好女兒。
再說,如果有這樣的事,軍區司令也絕不會派人去接她了。
想到這裡,他的臉上現出了自豪的微笑。
周天虹抖抖絲缰,棗紅馬又跑起來。
警衛員騎着的白馬緊相依随。
柳樹林、青紗帳、村莊、田野、池塘,紛紛地移向身後。
“政委,該休息休息了吧,馬也該喂點草了。
”警衛員在後面提醒他。
周天虹這時候才注意地看了看馬。
隻見這馬渾身熱汗直流,順着鬃毛往下滴水。
再伸手一摸鞍下,鞍鞯已經濕透。
再看看自己的兩條腿,腿肚子也被馬汗浸濕了好大一片。
“好,好,休息片刻,喂喂馬。
”周天虹點點頭說。
他的話似乎有一點歉意,覺得确實跑得太急了。
“政委,什麼事兒這麼急啊?是去軍區開會嗎?”小玲子一邊下馬一邊問。
“不不,不是開會。
”周天虹紅着臉說,“到地方兒你就知道了。
”說着也下了馬。
小玲子先拉着兩匹馬遛了幾趟,讓馬落落汗。
接着取出幾斤糧票,找個農家喂了點草料,飲了水,才又繼續上路。
下午三時來到西大塢村。
前後不過六個小時,可謂神速了。
西大塢是相當大的漁村,一半靠着陸地,一半就在水裡。
周天虹下了馬,警衛員在後面牽馬而行。
白洋澱的居民為了節省土地,街道留得非常狹窄。
他們串了幾個胡同,才找到村長家。
村長是一個滿臉胡渣、很和氣的中年人。
周天虹打問,是否有一個女同志住在這裡,村長笑着說:“你們說的是那個女縣長吧?”周天虹點頭稱是。
村長說:“好,好,我領你們去。
”周天虹一聽找到了,心就高興得怦怦地跳起來,不知親愛的人兒是怎樣一副模樣兒了。
村長領着他們又串了幾個胡同,來到一個面臨大澱的院子裡。
院子放的都是破開的葦眉子,幾個女孩子坐在那裡編席。
村長向着東屋喊了一聲:
“高縣長,有人看你來了!”
隻聽屋裡“唉”了一聲,接着說:“不要這樣稱呼吧!我還沒有恢複工作呢!”
接着,從門裡走出一個女人,立在屋門口的台階上。
周天虹一看,果然是高紅。
不過她臉上赤霞般的紅潤,已經凋落無餘,人顯得虛弱憔悴,娃娃頭也改了式樣,失去了往昔的光澤。
衣服已破舊不堪。
惟有那秋水般的眼睛和臉盤的輪廓,還可以看到青春美麗的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