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支倉促編成的野戰軍,浩浩蕩蕩向西進發了。
千裡進軍自然是艱苦的。
趕到張家口這座山城,還沒有仔細看上一眼,就向傅作義展開反擊。
後又協同賀龍的部隊,向敵軍橫掃過去、在卓資山殲敵一個師,将敵人一直追到歸綏城下。
然此時正值塞外天寒地凍,屯兵堅城之下,甚為不利,遂毅然回軍平綏線上。
此時,周天虹和徐偏的團隊,駐在懷來城以東的康莊車站,其前哨連駐在西撥子,與駐守青龍橋的國民黨部隊對面相峙。
前已提及,這是一支地方色彩極濃的部隊。
平時叙談起來,似乎普天下哪裡也不如他們的家鄉好。
什麼老大娘啦,熱情的大嫂子大妹子啦,大被子熱炕啦,深州的大蜜桃、河間府的大鴨梨啦,紅山藥、白山藥和吃不完的長果①啦。
這些平原上的孩子,是沒見過山的,也許隻在天氣極好紅日欲墜時,才在西方天邊看見過太行山淡淡的山影。
因此,剛一進山,感到特别新鮮,看見一塊石頭也覺得很新奇。
可是過不了多久,他們的眉頭就皺起來了,頭就耷拉下來,想念他們的家鄉了。
随着日月的增添,這種思念愈來愈深。
他們甚至說,山裡的小米也與平原不同,沙子太多,吃幾年肚子裡就拉出一個碌碡來。
有一次,一列火車過來了,周天虹聽見兩個戰士在談話。
一個說:“你聽這火車在說話哩?”另一個說:“他在說什麼?”那個又說:“你沒聽見麼,它在說‘要回——冀中!要回——冀中!’”周天虹不禁哈哈大笑。
要說最突出的事例,怕就是流傳在部隊中的一個謎語。
這個謎語共有四句:“西下有女人人愛,口中有口口難開,北山有田共同種,忠心保國把心摘。
”打四字。
謎底不難找到,還是:要、回、冀、中。
①冀中稱花生為長果。
在這種思想情緒的氛圍中,加上對時局缺乏正确的理解,部隊中不斷發生逃亡現象。
甚至某些連排幹部也不辭而别。
這是讓周天虹最感頭疼的事。
為此,他不得不苦口婆心地進行說服教育,來保持部隊的穩定。
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,也在困惑着人們。
從去年八月日本投降以來的半年間,戰與和的問題一直盤旋在中國的上空,也盤旋在人們的腦際。
雖然毛澤東單刀赴會似的到重慶去了,但進攻解放區的槍聲卻一直未停。
直到毛澤東回到延安,解放區的軍民才松了一口氣。
《雙十協定》的發表,就像濃密的黑雲中透出一縷陽光。
也許這縷陽光過于燦爛奪目,把人們的眼睛弄花了。
盡管毛澤東去重慶之前說過,“我們要有清醒的頭腦,這裡包括不相信帝國主義的‘好話’和不害怕帝國主義的恐吓”;自重慶歸來之後又說過,“紙上的東西并不等于現實的東西”,但是由于對和平的希望過于殷切,還是有不少人更相信和平的到來是真實的。
于是種種傳說,紛紛來到耳際。
說什麼軍隊要改編了,八路軍也要實行軍銜制了,共産黨員要到國民政府裡去當官了。
總之,似乎美麗的和平鴿已經展翅向人間飛來。
不久,部隊開始了整編複員工作,要求把老弱及多餘人員作複員處理。
許多在抗日戰争時期參軍的老戰士,将背負行裝回到他們的家鄉去。
一天下午,周天虹剛從張家口開會回來,警衛員就過來說:
“報告政委,有個排長找你,在這裡整整等你半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