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張家口通往察南和冀西的條條道路上,到處都是撤退的人流。
他們之中夾雜着汽車、馱子和騾馬大車。
大車上滿載着各種物資:炮彈、炸藥、軍用被服、紙張、布匹等等。
很明顯,把這些戰略物資運往根據地,為的是繼續堅持這場戰争。
公路上人喊馬嘶,塵土飛揚。
但是秩序井然,并不驚慌失措。
隻是人人臉上都顯露出沉重的表情。
在撤退的人流中,大部分是張家口黨政軍各機關的幹部和他們的家屬。
他們差不多都是從老根據地來的,身上還帶着濃郁的土地的氣息。
自去年八月張家口解放以後,他們就背着自己的小背包來到這座人民惟一擁有的城市,辛辛苦苦地工作着。
而他們本人,不過領過幾雙膠鞋,幾條毛巾,抽過幾盒八達嶺牌的香煙,分過幾斤白糖,其它可以說沒有得到任何所謂勝利果實。
轉瞬之間,一年過去了。
卻忽然傳下命令,從這座城市撤退,仍然回到山溝裡去。
盡管對他們的生活沒有多大影響,但畢竟心理上很有些不平衡處。
怨言也就多起來了。
高紅也在撤退的人群中。
她的行李放在馱子上,隻挎着一個大大的藍挎包。
身體顯然已經健康如初,步伐相當敏捷矯健。
她的短發不時被秋風吹起,神采依然。
看來她的心情比較坦然。
但也并非沒有遺憾。
半年來,她興緻勃勃地工作着,接觸了多方面的婦女。
有幾個紗廠女工同她的感情特别好,分手時都哭了,拉着她不放,弄得她自己也止不住流下了眼淚。
她曾有過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,就是清除舊城市的污毒,能夠把張家口改造成嶄新的城市,不料這工作剛剛着手,就得撒手而去,怎能不讓她感到遺憾呢!
中午過後,太陽仍然有些炎熱。
在塵土飛揚的公路上,高紅看見前面有一個女同志,走得相當吃力。
走過去一看,才發現是個孕婦,肚子已經很大了。
再仔細辨認了一下她的面龐,才看出是張家口衛戍司令的夫人小王,也在張家口搞婦女工作。
高紅就上去打招呼說:
“小王,你怎麼就一個人哪?”
“那不是,前面還有他的警衛員,幫我背着行李呢!”小王說着,沖前面一個背行李的戰士一指。
“你走得動嗎?”高紅笑着問,“司令員怎麼不幫你找輛大車呢?”
“他的大車要拉炮彈。
”小王流露出不滿說,“他說,一輛大車拉四顆炮彈,要是給你一輛大車,就要少運四顆炮彈,還是讓我的警衛員給你背着行李,你就跟上慢慢地走吧!”
高紅聽後不禁莞爾,說:
“這個司令也真算計到家了!難道你們兩個人就不值他四顆炮彈?等到了根據地,咱們婦聯開他的鬥争會!”
小王這時也笑了,說:
“這些天他也夠忙活的了。
自從敵人偷襲張北,他就沒有睡過囫囵覺。
現在張家口的撤退工作,歸他負總責。
聶老總對他說,所有張家口應該撤的人撤完了,你才能撤。
你應該是張家口撤退的最後一人!”
正說話間,後面有馬蹄聲嘚嘚地響。
高紅回頭一看,後面來了一匹日本大洋馬。
馬上坐着一個面色清癯的中年人,他像是一面默想着什麼一面信馬由缰地走着。
高紅一眼就看出這是歐陽行,就脆聲脆氣地喊了一聲:
“歐陽老師!”
歐陽行立刻驚醒過來,沖着高紅、小王笑了一笑,然後勒住絲缰,在路邊跳下馬來。
“高紅、小王,你們都走得很累吧?”
“我沒有事兒。
”高紅向小王呶了呶嘴兒,“你瞧瞧她!”
歐陽注視了一下小王,不禁驚叫了一聲:
“哎呀,怎麼沒給你找一輛大車呀?”
高紅說起了原委,歐陽行立刻笑着說:
“這位司令也真該受批評了,不能隻顧一頭兒不顧另一頭嘛!”
說過,他就指指路邊的大洋馬說:
“小王,你就騎着馬走吧,我們把你扶上去!”
“不行,這個可不行!”小王把雙手一推,拒絕了,“你們的事兒重要,我早一點晚一點到都行。
”
“我今天沒有重要的事兒呀!”
“不行。
我怎麼能騎負責同志的馬呢?”
“哎呀,小王,”歐陽有些急了,“你也不是不知道,在馬蘭村,哪家娶媳婦、送閨女不是騎的這匹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