叫大哥、大嫂和孩子到屋歇一下。
等你好半天啦。
”周嬸子連忙把筐放到地下,拿出鑰匙開開門。
玉寶跟大家夥進屋一看,屋裡什麼家具都沒有,進屋就是土炕,炕上沒有席子,鋪的是破麻袋片;兩床破被子,不知用多少年了,破得露着一塊一塊黑棉花。
炕前有個小爐子,上面放着一口破小鍋。
牆根有個水桶代替水缸,小碗櫥裡放着幾個土碗,這就是周家的全部家産。
周德春把玉寶一家子安頓在炕上坐下,周永學回來了。
想不到周永學也長高了。
他穿着滿身是柏油的破衣服,提着一個飯盒,臉上又黑又髒,玉寶乍一看都有點認不得了。
倒是周永學先認出玉寶,叫了聲“玉寶哥!”高興得連忙上去,和玉寶抱在一起。
“你可來了……啊!大伯、大娘、玉容姐都來啦。
”周永學又撲到高學田身邊來。
玉寶媽趕快把周永學拉到身邊來,親了一陣。
玉寶媽仔細看着周永學,說:“這孩子也快長成大人樣了。
”周德春笑着說:“大嫂,你不知道永學多鬧我呀!天天鬧着要回鄉下找玉寶。
這回可來了。
”回頭看着周永學,又說:“玉寶來了,再也不準鬧我啦。
”周永學伸手去抱玉才,玉才不跟他。
周永學聽他爹說玉寶,歪着脖子又跑到玉寶跟前,摟着玉寶的脖子,邊搖晃邊笑。
玉寶媽說:“他周叔叔,你可不知道玉寶怎麼樣:從你們走後,沒有人給他講故事了,又少了一個小朋友,想起來就鬧着要上大連來找你們。
”“還想聽故事?”周德春看着玉寶,笑着說:“以後我可不給講了,要聽麼,和永學倆去前街說書館聽去吧。
”“有說書館?”玉寶高興地問周永學:“讓聽嗎?”站在門口的孩子們搶着說:“讓聽。
那個先生說的可好啦。
現在正說《嶽飛傳》,我們和周永學天天晚上都去聽。
你要喜歡聽,我們晚上來找你。
”“永學,回頭再和玉寶玩吧。
你大伯大娘來啦,快到木廠去扒點樹皮回來,媽好做飯。
”玉寶媽拉着永學媽說:“他大嬸子,你可不能叫孩子去扒樹皮呀!木廠裡日本人可厲害啦……”永學媽說:“不怕,沒關系。
永學去那裡去熟啦。
見小鬼子來,他的腿可長啦!”又對永學說:“孩子,你去吧,要加點小心!”孩子們說:“走,周永學,咱們一起去。
這回扒來樹皮全給你。
明天你下班回來就不用扒了。
”玉寶對他媽說:“媽,我也去。
”永學媽見玉寶媽有些遲疑,就說:“玉寶就别去了。
明天你跟永學上西崗子玩去。
”玉寶說:“我不怕。
小鬼子來,他還能打着我啦?”玉寶媽有點生氣地說:“去吧。
你能幹。
可不許亂跑!”周德春說:“玉寶,你不要去。
就在家聽我給你講個故事。
”玉寶愣了一下。
一想,知是周叔叔哄他,就說:“叔叔,晚上再講。
我去。
”說着,和小朋友們一塊兒跑了。
孩子們走後,周德春指着門口那一麻袋破紙對永學媽說:“你把它拿去賣了,買點魚回來做給孩子吃。
他們在鄉下吃不到啊。
我和高大哥找房東租前院兩間房子去。
”回頭又對高學田苦笑了一下,說:“有個安身之處,活兒再慢慢地找吧!”光陰過得好快呀!轉眼間來大連一個多月了。
從到大連第二天起,玉寶爹就去朱家屯小衙門報戶口,這戶口報了一個來月,還沒有報上,周德春左右求人,去給王巡捕求情送禮,前後花了十元錢,才算報上戶口。
這一個多月,沒有戶口,也沒有活幹,去做零工,人家要勞工證,要起勞工證,就得有戶口;沒有戶口,有零工也幹瞪眼。
高學田一家五口,吃,喝,住,用,就指望從鄉下賣地帶來的一百多元錢。
等報上戶口,哪知道,玉寶爹早犯了心疼病。
這病越來越厲害,成天躺在炕上叫喚,什麼活也不能去幹了;成天有出去的,沒有進來的,住房要房錢,吃水要水錢,花上一個來月,錢也快花完了,把玉寶媽愁得不知該怎麼好了。
周德春到處打聽,想給高學田找個活幹。
總是東不成,西不成。
大連失業的人太多,人們到處張着嘴等活幹,哪裡找得到;好容易找到一處,可是人家又不敢用沒有戶口的“黑人”;後來高學田病了,幹脆不能幹活了,找也是白搭。
隻有玉寶媽和玉容能做一點活,周嬸子就帶她母女二人去到“三不管”地界替人補衣服,見天掙幾毛錢,幫助家用。
這補破衣服的活,時時刻刻都得擔驚受怕,留意着巡捕抓人打人。
隻要聽說巡捕來了,就得快跑,要是被抓到,挨一頓打不說,還得把一天辛辛苦苦掙的幾毛錢給巡捕,誰敢不給,誰就得當心自己的性命。
周永學在大華窯業廠當裝柏油的小工,很想把玉寶也弄到廠裡去做工,一則能掙幾個錢,二則每天來回也有個伴;可是不行,廠裡現在不要人。
一個小孩子,廠裡不要,别處更不要了。
玉寶媽眼看沒法維持生活了,隻得叫玉寶跟鄰居的孩子們一起去扒樹皮,去到髒土場撿破紙、碎鐵,賣幾個錢。
北海髒土場,很早就叫日本鬼子看管下來了,除了海岸,三面都拉上了鐵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