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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十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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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必然與偶然,永遠是一個有趣的聯結。

    必然性可以預計,而偶然性則是任何天才不可預計。

    例如一九三五年一月十五日開始的中共政治局擴大會議,誰也不會想到就在遵義城内柏輝章師長的家裡舉行。

    這一點,不僅柏輝章本人絕想不到,就是毛澤東、周恩來這些人物也想不到。

     柏輝章是王家烈下面的一個師長。

    他于一九三二年竣工的這座闊綽的家宅,完全是仿照他的上司在貴陽那座樓房的模式,四外都有寬大的走廊,走廊上有好看的拱形的雕飾,其差别僅僅是少了一層。

    在遵義城内那些古舊的中世紀的小樓之中,它顯然也是鶴立雞群。

    一進那座賊亮賊亮的黑漆大門,迎面還有一座圓門,上題“慰廬”二字。

    這座嶄新的、寬大的樓房,對于長途跋涉想找個立足地解決一下他們的家庭糾紛的人們,也真是一個很好的安慰了。

     冬季天黑得早,晚飯後不久,暮色已經降臨。

    在二樓寬敞的客廳裡,警衛員們早就把天花闆下垂着的那盞帶罩的煤油燈點了起來,灑下一片桔黃色的燈光。

    他們還弄了一個大火盆,升了滿滿一大盆炭火,使整個屋子暖融融的。

    屋子正中擺着一張長方形的發着亮光的黑漆木桌,有二十幾把精緻的藤面黑漆木椅,壁上還有一隻挂鐘,好象這一切本來就是為這次會議作準備似的。

    政治局委員們和擴大來的紅軍的高級将領們,不用說,接觸這樣安适的環境,長征以來還是第一次。

    他們的臉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
    會場上充滿一種愉快的和悅的氣氛;按照共産黨的家風,本來也就是這樣。

    盡管将要開始的會議,帶有極其深刻的、嚴肅的甚至是不可調和的性質,但是在開會之前,你卻看不出有什麼緊張的迹象。

    屋子裡一片說笑聲。

    那些椅子,警衛員本來擺得很整齊,這些過慣戰争生活和遊擊生活的人,卻把它拉開來,坐得松松散散,好象過于拘謹正規,已經不再适合他們的性格。

     今天坐在上首的是會議的主持者總書記博古,挨着他的是周恩來、朱德和陳雲。

    毛澤東挨着王稼祥、張聞天,靠着窗子坐着。

    他的頭發很長,面孔依然顯得憔悴,但心情看來愉快了許多,談笑自若,仿佛并不存在什麼嚴重的事情。

    其它政治局候補委員鄧發、劉少奇、何凱豐以及擴大參加的高級将領劉伯承、李富春、林彪、聶榮臻、彭德懷、楊尚昆、李卓然,還有中央秘書長鄧小平都松散地坐在桌子周圍。

    唯獨李德遠遠離開桌子,心事重重地坐在房門的入口處,不斷地抽煙,噴出濃濃的煙霧,旁邊坐着他的翻譯伍修權。

     如果仔細觀察每個人的神态,還是可以看出,博古與衆人有些不同。

    他是一個富有才華的年輕的政治家,其才思之銳敏,對馬列著作之熟悉,并不在毛澤東、周恩來等人之下。

    尤其是少年得志,大權在握,平日裡自不免有目空一切的驕矜之色。

    過去在中央蘇區的各種會議上,發表起演說來,真是口若懸河,滔滔不絕,既有強烈的鼓動性,又有邏輯的雄辯性,再加上馬列原著能夠整段引來,英文、俄文更是脫口而出,會場上常是一陣接一陣暴風雨般的掌聲。

    他今天仍然顯得矜持,但總有點不很自然。

    這也難怪,每個人,不管是誰,也不管是在政治上或者是在生活上,隻要陷于某種被動,總會有這種難以掩飾的忐忑不安的心情。

    博古自湘江戰役之後,不論是同志們背後的竊竊私議,還是當面流露的不滿,都已陸續聽到不少。

    今天的會議,是接受大家的提議被動地召開的,報告又是在大家的催促下準備的,也就更難怪有這種不安的心情了。

     壁上的自鳴鐘當當當響了五下,周恩來在博古的耳邊輕輕地說:“開始吧!”博古點了點頭,掃視了一下會場,接着就宣布了開會。

    他的主報告的題目是《關于反對敵人五次“圍剿”的總結》。

    在這個報告裡,他首先肯定了四中全會以來的中央在政治上和戰略上都是正确的,是無可懷疑的。

    這一點他作了反複說明和充分地發揮。

    至于講到中央蘇區放棄的原因,他列舉了一系列的客觀因素和主觀因素。

    在客觀原因上,他強調了第五次“圍剿”與曆次“圍剿”不同:帝國主義列強對國民黨的援助大大加強了,通過大量的借款和現代化的軍事裝備,大大加強了國民黨的軍隊;在兵力上國民黨動員了一百萬大軍,而專門進攻中央蘇區的就有五十萬人;另外還派了軍事顧問;這一切就形成了對紅軍的絕對優勢。

    而在主觀原因方面,黨在白區人民中的工作依然沒有顯著的進步,遊擊戰争的發展與瓦解白軍士兵的工作依然薄弱,各蘇區紅軍在統一戰略意志之下的相互呼應與配合還是不夠,這些弱點無疑地要影響到反五次“圍剿”的行動,成為五次“圍剿”不能粉碎的重要原因。

     博古抽煙很兇,幾乎是一支接着一支,報告作完,已經不知抽到第幾支了。

    他在紙煙的煙霧缭繞中,結束了自己的報告,最後說: “同志們!我的這個報告寫得很倉促,不周密不全面之處是難免的,希望同志們以布爾什維克的精神給予批評。

    ” 話雖如此說,但心裡卻嘀咕着:大家究竟會怎樣評價呢?就象拿出作品的可憐的作者在聽候着觀衆的裁判。

    他掃視了大家一眼,會場上卻是一片冷峻的靜默。

    隻有一向維護博古領導的“少共”中央局書記何凱豐,鼓着兩隻大眼睛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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