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軍渡過赤水,即将浮橋斬斷,進入川南古蔺縣境。
由于北面長江沿岸置有重兵,且後面追兵甚緊,軍委決定以一部佯攻叙永,仍舊作出渡江姿态,主力則向西南的紮西(威信)開進。
人們對貴州的“天無三日晴”體會得越來越深了。
土城之戰剛剛晴了兩天,接着又是濃雲蔽日,大霧彌天。
有時白茫茫的大霧甚至終日不散,在高山深谷間行進的戰士們,簡直整日在雲間穿行。
目力所及,僅僅是眼前的一小段山路,隐隐約約的黝黑的樹影,和路旁濕漉漉的尚未返青的衰草。
前面十幾公尺以外,就什麼也看不到了,隻能從鳥鳴判斷出那裡有叢密的林木,從叮咚的水聲猜測出那裡有山泉或溪流。
這天,朱德因為等電報出發得遲了。
他落在部隊後面,背上挂着一頂江西鬥笠走得蠻有精神。
手槍班長袁國平、警衛員小崔緊跟着他,飼養員拉着他那匹黑馬。
朱德自恃體格強健,隻在疲勞時騎騎馬,大部分時間都是步行。
長征路上,按組織規定,幾位主要領導人,每人一匹馬,一個文件箱子由兩個運輸員擔負,毛澤東由于當時體弱有病和夜間工作,王稼祥由于負傷未愈,還各配有一副擔架。
而朱德卻隻要兩匹馬,一匹馱文件和行李,一匹乘騎。
但是,他那匹馱文件的馬,經常随康克清(當時任指導員)在後面收容病号,差不多等于一匹公用的馬了。
而他随身的這匹黑馬也是如此。
不管是傷員病号,凡是走不了的,隻要遇上這位軍中慈父,總能夠騎上他的黑馬走上一程。
這樣,時間長了,他的警衛員和飼養員也不免有些意見。
一方面敬佩這位統帥,一方面又認為他做得太過分了。
這天下午,朱德和袁國平他們正說說笑笑地在大霧裡行進,忽然聽到前面山拐腳處有痛苦的呻吟之聲。
朱德循着聲音走上前去,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紅軍戰士,倒卧在地上,一個稍為年長的戰士背着兩支槍,坐在一邊守護着他。
那個卧在地上的小鬼面黃肌瘦,微微地閉着眼睛呻吟着,看去還象個孩子,臉上有一層嫩嫩的茸毛。
他的一隻腳穿着草鞋,另一隻腳上包着一塊破布。
那個稍許年長的戰士不斷地重複看同一句話:“小石,你忍着一點!你忍着一點!”
“他病了麼?”朱德走上去問。
“不,他的腳走壞了。
”那個年長的戰士說。
“連裡本來想把他寄了,他死活不肯,我隻好扶着他慢慢地走。
貴州這個鬼地方真遭罪呀!要是在我們江西,你看……”
“要是把你寄下,你願意嗎?”那個小鬼冷古丁地沖出這麼一句,睜了睜眼又合上了。
“嚯,火氣還蠻大咧!”朱德慈祥地一笑,說着躬下身子,摸了摸小鬼的額頭,覺得有點燒,然後就蹲下來,去解他腳上那塊很髒的破布。
警衛員小崔和手槍班長袁國平,一看總司令要去解又髒又臭的包腳布,就趕上前想去攔他,可是朱德已經解開了。
人們不禁吃了一驚。
這隻腳腫得很大,脹得發紫。
朱德用手輕輕地摁了一摁,歎了口氣說:
“很可能是化了膿了。
”
“等醫生上來給他治吧!”小崔在旁邊說。
朱德好象沒有聽見。
他攥着拳頭想了一會兒,仰起臉說:
“你們誰帶的有刀子嗎?”
小崔遲遲疑疑地掏出了一把小刀。
朱德接過來,劃了根火柴把刀尖消了消毒,就說:
“小鬼,你挺住一點,不會疼的!”
說着,就伏下身子,在那隻紫紅的腳上刺了一個小口,然後用兩隻手攥着腳,又說:
“小家夥,沒得關系,咬咬牙!膿一出來就輕松了。
”
那個小鬼哼了兩聲,大團的膿液陸續地流了出來,小崔和袁國平掏了些爛紙擦起來。
小鬼的額頭上冒出一層汗珠。
朱德瞅着他微笑着說:
“江西老表,輕松了吧!”
那個小鬼望着他天真地一笑。
朱德吩咐小崔:
“看馬褡子裡有補衣服的破布沒有?去找一塊給他包上。
”
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,警衛員那裡總是有的。
小崔跑到黑馬那裡,很快從馬褡子裡摸出一塊破布給小鬼包上。
然而,小崔知道這并不算完,心想下一步就是把黑馬讓給這位小老表了。
果不其然,朱德把手一招:“把馬牽過來!”
小崔這時一肚子不高興。
當然這馬給誰騎他也沒有意見,可是總司令這麼大年紀,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