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莽蒼蒼的煙雨中,馳過來幾匹戰馬。
馬上為首的那人,披着一件灰色的舊棉大衣,八角紅星軍帽下,頭發長長的,很容易看出那就是毛澤東。
他同警衛員小沈,還有幾個騎兵通訊員緊一陣慢一陣地向前趕進。
正在行進的紅軍隊伍,見他們過來了,就往路邊略閃一閃。
行進間,忽見前面一支隊伍比較松散,行列中還有好幾副擔架,小沈就提醒說:
“毛主席,前面是不是幹部休養連哪?”
毛澤東一看,果然是休養連,就立時收缰下馬。
小沈同幾個騎兵通訊員也跳下馬來。
前面已經交代,這休養連中有共産黨著名的“三老”,其中還有毛澤東的老師,所以毛澤東、周恩來、朱德等領導人,凡在行軍途中遇上這個連隊,出于尊敬,從來不揚長而過,而是立即滾鞍下馬,到三老面前,恭恭敬敬地問候一番才上馬而去。
這幾乎成了慣例。
今天毛澤東遇見他們,當然也是這樣。
何況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他們。
毛澤東把缰繩交給小沈,向前走了不遠,就看見徐老的背影。
徐老拄着一支紅纓槍,正走得十分有勁。
他戴了頂紅星軍帽,卻穿着一件非常不合體的古銅色的皮袍。
由于皮袍過于長大,不得不在腰裡拴了一根繩子把兩個角掖起來,再加上皮袍沒有領子,使人越發覺得好笑。
有人谑稱徐老穿了一件“龍袍”,大概就指的是這件袍子了。
“徐老,您身體好哇!”毛澤東趕到徐老身邊一邊走一邊親切地說。
徐老轉過臉來。
毛澤東這才看出,他的帽子隻有紅星沒有帽檐兒;聽人說他的帽子丢了,這頂帽子是他自己縫制的。
他那舊式的螞蚱腿兒眼鏡,也少了一條腿兒,用細繩子系在耳際。
但老人的眼睛卻很有神。
他一看見是毛澤東,就高興得笑了,更有力地亮開大步,還帶着自豪的口氣說:
“你瞧,我一次隊也沒有掉!潤之,我看你倒瘦得厲害,還是夜間辦公?”
毛澤東笑着點了點頭。
他忽然想起了什麼,笑着說:
“徐老,我聽說别人對你有意見哪!”
“什麼意見?”徐老一愣,偏過頭來看了一眼。
“你怎麼老是不騎馬呀?”
“噢,是這個。
”徐老笑着說,“我早說過,一騎馬我就腰疼。
”
毛澤東過去曾聽人說,徐老所以不騎馬,是因為他那匹馬太老了,很憐惜它,舍不得騎;後來就給他換了一匹,他仍然不騎,顯然就不是這原因了。
“腰疼?”毛澤東笑了一笑,“恐怕不是這原故吧?”
“潤之,你要追問,那我就對你實說了吧。
”徐老頗為嚴肅地說,“這個問題,我是經過考慮的。
馬者,代步也。
以代步為步,不以步為步,是舍其本而逐其末,久而久之,則體弱難舉步矣,一旦無馬,将如之何?”
毛澤東哈哈大笑,說:
“道理是對,但您年紀大了,還是要适度為好。
”
徐老這時回過頭,親切地望了望他那匹小馬。
一個小鬼牽着它,上面除了徐老的行李,還馱了許多書,另外還有兩個别人的背包。
徐老用手親愛地撫摩着他的小馬,哆哆嗦嗦地,象撫摩他的兒子似地,說:
“你瞧,它馱的東西已經很不少了!”
毛澤東望了望那個牽馬的小鬼,顯然就是人說的“小馬伕”,上次賀子珍說,小馬伕騎在馬上,徐老拉着馬走,想必就是這個小鬼了。
關于騎馬的事,毛澤東隻好說到這裡。
他看見徐老背上還背着兩個口袋。
一個小一點的還好看,那個大的全是用五顔六色的碎布拼綴而成。
的裡多落的,象裝着不少的東西。
“您那裡面裝了些什麼呀?”毛澤東問。
“這都是丢不得的。
”徐老說,“這個小口袋裡,是我的文房四寶,遇見好牆壁我就拿出來寫幾條标語,很方便的。
這個大口袋,裡面釘子、繩子、錐子、錘子都有,别人最看不慣的就是我這個口袋,老是勸我把它扔掉。
他們還取笑說,這是我的'百寶囊'。
有一次,走到荒郊野外,一副擔架斷了,誰也沒有辦法,就是靠我這些東西才整好了。
沒有我這'百寶囊'行嗎?”
毛澤東微笑地點點頭,知道老人有個倔脾氣,也就不再與他争辯。
兩個人邊走邊談。
徐老忽然轉過臉問:
“聽說,我們又要打遵義?”
“是的。
”毛澤東說,“婁山關今天一早就打響了,打下婁山關,就打遵義。
”
“那太好了。
”徐老手舞足蹈地說,“遵義真可說是個文化城,藏書很多,《三通》都全,我本來想建個大圖書館,後來部隊一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