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但他們都沒有來。
他環顧左右,隻有兩個貼身參謀和幾十個衛兵,别的軍佐們也都留在貴陽了。
他沉吟了一陣,隻好回頭望着兩個參謀,慢吞吞地說:
“你們都看到了吧:現在,我們當面是共軍的主力,周縱隊離得太遠,我們的九十師也得明後天才能到達。
敵人已經從右後方包抄過來了,你們說,該怎麼辦才好?”
說過,他的眼睛又特别盯着那個百伶百俐的李參謀。
李參謀早已心明如鏡,立刻清楚明朗地說:
“司令官,我建議立刻脫離戰鬥!”
“好,那就接受你的建議,這樣定吧!”
吳奇偉說着,就讓李參謀起草撤退命令,并通知部隊立即撤退。
随後,吳奇偉匆匆回司令部整頓行裝。
臨行前又忽然覺得這樣做還不夠妥善,于是就拿起耳機給薛嶽打了一個電話。
他定了定神,用相當鎮靜的語調,報告了當前的戰況,并有根有據地說明了部隊所處的險境和自己的應變措施。
出人意外的是,薛嶽用粗魯而嚴厲的聲音說,在不利的情況下部隊可以收縮一下,但決不能退過烏江南岸。
吳奇偉口中唯唯,卻悻悻然放下電話,臉色異常難看。
“快走吧,司令官,他們住在貴陽,怎麼能體恤到我們的處境呢!”
李參謀說着,就攙上吳奇偉一路小跑上了汽車,向着烏江渡口急馳而去。
當他們來到距烏江渡十五裡的刀靶水時,撤退的部隊與夥食擔子攪在一團,已經亂成一鍋粥了。
這時,在部隊後尾突然響起了槍聲,原來銜尾而來的紅軍已經追上來了。
部隊頓時炸了營,人人奪路而逃,互相踐踏,已經無法掌握。
吳奇偉的汽車這時又正巧抛了錨,他隻好下了汽車,由衛士們攙着在人叢裡搶路逃命。
幾十個衛士一邊走,一邊喝罵着:“閃開!閃開!你不知道這裡有司令官嗎?”但這些喝罵全無濟于事,因為不是司令官不值錢,而是一切詞彙在這亂嚷嚷的逃命聲中都無法分辨。
吳奇偉那高大、結實的身子也有點要癱軟下來。
不知怎地他老是想起在江西蘇區五十九師被殲的可怕的一幕。
那時幾個紅軍的青年戰士嗷嗷叫着在後面追他,幾乎使他當了戰俘。
他越想這幅情景,就越是難以舉步。
幸虧幾個衛士臂力過人,緊緊地挾着他,才勉強來到烏江渡口。
那裡有一條長長的浮橋搭在江面上,正是他們來時搭設的。
隻要過了這座橋,便一切都會變得安全。
剛才拼出老命尋求的不就是這個目标嗎?可是,當吳奇偉面臨滾滾的江水,看到這條到達安全之路的浮橋時,卻頹然坐在地上哭起來了。
弄得衛士們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是好。
李參謀走了上來,忙問:
“司令官,你怎麼不走了哇?”
“唉,我就死在這裡吧!”他低頭拭着眼淚。
百伶百俐的李參謀略一沉吟就立刻明白:薛嶽剛才的命令,明明說的是不準過江,而作為指揮這支部隊的司令官,怎麼能首先地跑過去呢!這正是将軍不能解脫的難處。
李參謀想到這裡,立刻沉下臉,對衛士們罵道:
“混蛋!你們愣什麼,還不馬上把司令官攙過江去!”
衛士得了命令,由兩個彪形大漢,緊緊夾着吳奇偉的兩條膀臂跨上浮橋,吳奇偉略示抗拒,便很順利地到達了烏江南岸。
南岸,是一面比較陡的山坡。
吳奇偉一行人向山坡上攀登着,爬到半山,剛坐下來想喘息一下,隻聽江北岸槍聲大作,紅軍已經到了對面山頂,又是打槍,又是喊話。
山下渡口處麇集的殘兵敗将,象蜂巢裡的蜂群,亂哄哄地一齊向浮橋湧去,為了争先搶渡,人喊馬嘶,亂成一團。
這時,護橋的軍官喘籲籲地跑了上來,上氣不接下氣地請示說:
“怎麼辦哪!司令官,怎麼辦哪?”
“什麼怎麼辦?”吳奇偉冷峻地問。
“橋,怎麼辦?”
吳奇偉不知從哪裡出來的一股怒氣,罵道:
“混蛋!什麼都要請示,難道你要我們作俘虜嗎?”
不久,江面上突然發出一片震天撼地的、撕裂人心的慘叫,浮橋斷了,人們帶着哭叫聲、罵聲紛紛落入水中,長長的浮橋擺脫了重負,輕松地順着激流斜到一邊去了。
盡管那哭叫聲和罵聲是如此震人心魄,但為時不久便為烏江的浪濤聲所代替,恢複了平靜。
留在烏江彼岸的一千多官兵,正在紛紛舉槍投降,選擇了另外的命運。
吳奇偉實在不願看這種場面,痛苦地用雙手捂住了臉。
……
烏江的浪濤聲,紅軍的軍号聲,江西、福建一帶歡快的山歌聲,他都沒有聽見;隻是在想,昨天出發時就有不祥的預感,今天應驗了,果然又一次跳進了陷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