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着他那身古銅色的長袍,扶着一枝紅櫻槍,從對面山徑上慢吞吞地走下來,後面是他的小馬伕牽着一匹小馬。
那匹小馬也走得很慢,似乎走不動了,因為它身上除了行李,還馱着沉甸甸的兩大包書。
看見這種情景,櫻桃的臉上現出苦笑。
原來她向徐老提過幾次,要他輕裝,那些書不要帶了。
而徐老一向愛書如命,許多書又是從江西千辛萬苦帶來,如何肯答應呢!這真成了休養連的一大難題。
待徐老走得近了,櫻桃就迎上去,接過他背上的萬寶囊,扶着他靠着一棵大樹坐下,笑着說:
“徐老,你怎麼又掉隊了?”
“不是掉隊,”徐老辯解說,“我再走個十裡八裡也沒問題,就是小馬不肯走,也可能是餓了。
”
“你讓它馱得太多了嘛!你那些書……”
一提“書”,似乎是個敏感的問題,徐老立刻嚴肅起來,瞅着櫻桃,說:
“書怎麼樣?”
櫻桃鼓鼓勇氣,又笑着說:
“你那些書,把馬壓垮了,把人也拖垮了,多不合算!”“櫻桃,你這就不懂了。
”徐老以教訓的口吻說,“我們搞革命,建設蘇維埃,都離不開文化。
你說我每天辛辛苦苦教炊事員識幾個字是為了什麼,還不都是為了将來?”“可是,你也得顧命呵!這是戰争時期嘛!叫敵人消滅了,你這些書有什麼用?”
“不對,不對,”徐老連連搖頭,“櫻桃,我問你,我們從江西往貴州來,是怎麼知道有個貴州的?還不是書上告訴我們的嗎?”
櫻桃見說不服他,又陷于前幾次的僵持局面,急得臉都紅了。
正在無計可施,前面山徑上走下一夥人來,為首的那人是九軍團的政委何長工。
櫻桃靈機一動,心想,過去何長工管過休養連的工作,何不請他說說。
想到這裡,就跑上前去,同何長工咕哝了好一會兒,何長工點了點頭,就一同走了下來。
何長工過去負過傷,一條腿拐了,他一拐一拐地來到徐老身前。
他雖然是個老資格,但對徐老一向畢恭畢敬。
今天的神情卻有些不同,他一反平時的活潑态度,闆着臉說:
“徐老,今天晚上我們要開你的鬥争會咧!”
“鬥争會?”徐老一愣,“我有什麼錯誤?”
“你錯誤大了!”何長工繼續闆着臉說,“你違反總部的輕裝規定,一犯再犯!上級給你一匹馬,你不騎,讓書騎着馬走,把馬都壓垮了!”
徐老是國内有名的教育家,沒見過哪個人對自己如此不敬,也正色道:
“你看怎麼辦吧!”
“怎麼辦?那些書要燒!”何長工把手一揮。
徐老一聽說要燒書,急了,站起來說:
“小老九,你是想當秦始皇吧!”
他說的“小老九”,自然是對九軍團政委的蔑稱。
何長工一笑:
“說不上秦始皇,我是光焚書不坑儒。
”
“你這比坑儒還厲害!”徐老氣得兩手發顫。
董老、謝老聽見村頭上吵吵嚷嚷都出來了。
何長工更來了勁,立刻從小馬背上抱下一摞書來,往地上一放,以堅決的語氣說:
“今天,書是燒定了!董老,謝老,你們馬上馱的那些書,也不例外!”
徐老這時真的惱了,用手指着何長工說:
“小老九,你敢燒我的書,我今天就和你拼命!”
說過,他張開兩臂一撲,趴在那摞書上,緊緊抱住,一動不動。
董老一看這陣勢,笑着走出來,說:
“長工,這樣吧,我和謝老的書可以燒,徐老的書你燒上一半,剩下一半我的馬替他馱上,保證他明天不掉隊也就是了。
你看如何?”
何長工本來是逢場作戲,故意吓吓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