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子珍剛唱了一句“哎呀嘞——”,董老便擺手讓她停住,因為隆隆的飛機聲已經傳到耳際。
大家擡頭一看,一架又黑又大的敵機,突然從山後哇的一聲象賊一樣地竄了過來。
由于它飛得過低,地面上人和馬都揭去了僞裝,藥箱子上的鐵皮閃閃發光,自然,這一切它看得清清楚楚。
盡管董必武、侯政、櫻桃喊着叫大家隐蔽,已經來不及了。
人們還沒有跑出幾步,那架飛機張着寬大的黑翼已經俯沖下來,咕咕咕打了一陣機關炮,接着又扔下幾個炸彈,才揚長而去。
休養連剛才休息的地方,已為幾支粗黑的煙柱所籠罩。
侯政從地上爬起來,拍拍身上的土,等煙氣消散,才發現不見董老哪裡去了。
原來一顆炸彈正落在他們上面的田坎上,他仔細一看,才看見董老的大半截身子全部埋住,隻露出頭和胸部,帽子和兩肩也全是土了。
侯政和衆人急切地跑上去扒土,才把董老扒了出來。
董老還一邊拍土,一邊笑着說:
“他們想提前活埋我呀!”
這時,隻聽櫻桃在那邊喊:
“快來吧,賀子珍負傷了!”
董必武一驚,揮揮手說:
“快,到那邊去!”
說着,董必武和侯政等人立刻向一個小山坡跑去。
隻見賀子珍修長瘦弱的身子軟軟地躺在小土坡上。
她頭上包着的那塊白毛巾,早被炸彈的巨風吹到一旁。
櫻桃正俯下身子看她的傷勢。
董老他們走近細看,見賀子珍的頭上、胸脯上、膀臂上,全是鮮血涔涔,一身灰軍衣已有多處被彈片撕破。
她兩眼閉着,已經昏迷不醒。
毛澤東派來照顧她的警衛員吳吉清,眼淚滴滴達達地說:
“這怎麼辦?這怎麼辦?”
侯政和櫻桃粗粗地檢查了一下,除腿部不曾負傷外,上身共負傷八處,其中頭部和胸部負傷最重。
董必武想到賀子珍生孩子還不到一個月,剛剛能夠騎馬,現在又出了這事,心中甚為難過。
同時,自己作為休養連的支部書記,一時疏于防範,愈感心中不安。
為今之計,隻有迅速采取措施,挽救她的生命。
想到這裡,他立刻果斷地說:
“快擡到村子裡手術!天黑了,就更不好辦了!”
“要不要通知毛主席呢?”侯政問。
“當然要,派個騎兵通訊員去。
”
侯政一面派通訊員,一面叫了一副擔架。
櫻桃和吳吉清小心地把賀子珍抱到擔架上,在模糊的夜色中送往村子裡去了。
這次突然而來的空襲,使休養連損失不小:除賀子珍外,還有兩人受傷,兩人犧牲。
侯政讓董必武帶隊先進村休息,自己帶了幾個人在後面掩埋犧牲的同志。
等到諸事完畢,已經七八點鐘了。
這裡離村莊還隔着一大片稻田。
夜色很濃,侯政就叫通訊員點起馬燈,沿着田埂向村子裡走去。
剛剛來到村邊,就聽到村西大道上卷來一陣急雨般的馬蹄聲。
說話間,約有五六匹馬來到村前。
首先跳下一個人來,跑過來問:
“這裡住的是休養連嗎?”
侯政借着燈光一看,是毛澤東的警衛員小沈,就說:
“毛主席來了嗎?”
警衛員看出是侯政,就說:
“來了,傅連暲醫生也來了。
”
說着,身披大衣的毛澤東已經下馬,大步跨了過來,聲音急促地問:
“侯政,你們遭到空襲了嗎?”
“是,我們太大意了。
”侯政深感歉意地說。
“傷亡怎麼樣?”
侯政簡要彙報了傷亡情況,最後遲遲疑疑地說:
“就是子珍同志的傷比較重些。
”
毛澤東沒有說話。
在夜色裡看不見他的表情,但能感覺出他的感情十分沉重。
傅連暲在旁邊以行家的口氣問:
“手術了嗎?”
侯政回答說,已經派李治醫生去了,也許正在手術。
說過,侯政領着毛澤東一行向街裡走去。
一個警衛員留在後面遛馬,因為每一匹馬都跑得象水洗過似的。
由于董必武事先得到訊息,這時,正提着馬燈從一個院子迎出來。
毛澤東上前握住他的手說:
“董老,你這次很危險呵,沒有事吧!”
“沒有事,沒有事。
”董必武笑着說,“它想要活埋我,我不接受。
”
說着,他指指前面一個小院:
“子珍正在作手術呢!”
董老提着馬燈,在前面引路,很快進了一個院子。
看來這是一個中等人家,院子不大,房舍倒還整齊。
上房屋裡正亮着燈光。
窗子上晃動着幾個人影。
董老輕輕打開房門,毛澤東走了進去。
賀子珍正靜靜地躺在擔架上。
擔架下面鋪着很厚一層稻草。
桌子上點着一盞帶罩的煤油燈,女護士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