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說罷,從脖子上取下他的單筒望遠鏡開始觀察對岸。
聶榮臻也從皮盒裡取出望遠鏡從另一個窗口觀看。
前面三百多公尺的對岸,差不多都是壁立的岩石。
隻有渡口處,峭壁被劈開,修了一條長長的梯子式的石頭甬道,每一級台階都有一尺寬,一尺多高。
在階梯頂上,有三座家屋,由半人高的圍牆圍着,另有四個黑乎乎的碉堡俯瞰着石級甬道和河面。
周圍還有不少曲曲彎彎的散兵壕。
圍牆下面是幾片竹林。
“榮臻,你看到那些石級了嗎?”
“什麼,你說什麼?”
“我說,你看到那些石級了嗎?”
“看到了,看到了,我數了數,大約有四十多級。
”“這就是說,非要從那裡往上沖不行呀!這麼個鬼地方!”
“是嘞,船也得對準才行,别的地方都上不去!”
“看來,火力不組織好不行;不然沖過去也沒有用。
”
“是的。
”
劉伯承收起望遠鏡,重新挂在脖子上。
他沉吟良久,望着楊得志說:
“火力都布置好了嗎?”
“布置好了。
”
“說說看,你怎麼布置的?”
楊得志報告說,他集中了全營的五挺重機槍和幾十挺輕機槍,已經配置在各處;軍團炮兵營的三門迫擊炮也調來了。
說過,他指了指安順場渡口旁邊的突出部說,有幾挺重機槍和迫擊炮就放在那裡,因為那裡射界開闊。
“趙章成呢?趙章成的炮來了沒有?”劉伯承問。
“來了,不過隻有四發炮彈。
”
“都讓給趙章成打。
”劉伯承神情嚴肅地說,“對他一定要摳緊一點。
”
趙章成是紅一方面軍中有名的神炮手。
他原來是白軍炮兵連的副連長,因訓練有素,炮打得百發百中。
他在一九三一年“圍剿”紅軍時被俘,接着參加了紅軍。
後來一軍團組建炮兵營,他就是營長了。
但是,他的舊人道觀念很深,不論何種戰争都認為是不人道的。
正因為他的技術精湛,他就愈覺得殺生有罪。
因此,每當要他打炮時,他總要念念有詞,祈求亡魂寬恕。
劉伯承說的“扣緊一點”,也就是這個意思。
聶榮臻接着問楊得志:
“土佬來了嗎?”
“來了,來了,”楊得志笑着回答。
“土佬是誰?”劉伯承問。
“是我們一軍團的老射手了,”聶榮臻笑着說,“他的機槍打得好極了,現在是重機槍排長。
”
“為啥子叫他土佬?”
“都說他土裡巴唧的,就得了這個诨号。
”楊得志笑着說。
“有一次,他繳獲了敵人一條西裝褲子,不知道怎麼穿,一看有個開口,心想這是為了拉屎方便,就把開口穿到後面去了。
”
劉伯承和聶榮臻都哈哈大笑起來。
聶榮臻忍住笑說:
“他是江西做土紙的工人。
名字叫李德才,因為诨名一叫起來,反而不知道他的真名字了。
”
這時,外面傳來一陣紛亂的嚷吵聲。
楊得志沖着樓下的警衛員問:
“外面在吵什麼?”
“是一營在那裡争任務呢。
”警衛員說。
“争什麼任務?”
“都要争着坐第一船,吵起來了。
”
聶榮臻說:
“我們去看看吧!”
說着,幾個人一起下樓,向村裡的一個小廣場走去。
小廣場上坐了好幾百人。
有好幾個戰士站起來大聲發言,為自己的連隊擔負突擊任務進行争辯。
下面不斷掀起一陣陣助威聲和轟笑聲。
實際上誰也聽不見誰的。
擔負動員講話的肖華站在隊伍前面,神情尴尬,講不下去,一個勁兒地揮着手喊:“安靜一點!安靜一點!”可是絲毫沒有安靜下來的樣子。
孫繼先一看劉、聶首長和楊團長來了,松了口氣,跑過來笑着說:
“任務沒法子分了。
”
“怎麼回事?”聶榮臻問。
孫繼先解釋說,他們本來想讓各連都報一些名字,然後從中挑選,沒想到肖華部長動員的時候,高聲說:“同志們!你們誰願意坐第一船去?”一下就亂了營了。
有些連的幹部想讓自己的連隊擔負主要任務,又不好出面,就在後面捅捅咕咕。
說到這裡,他指着隊伍裡一個人說:“你瞧,你瞧,那邊一個指導員正給戰士咬耳朵呢!……”
劉、聶一看,果然隊伍裡有個指導員帶着微笑,推推這個,拍拍那個,正在同戰士交頭接耳。
戰士們的獻身熱情,自然使聶榮臻的心頭充滿激動。
但任務又必須快分下去,他就沖着大夥擺了擺手,說:“同志們,算了,不要争了,我看叫你們的營長下命令吧!”
一句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