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地,幾百人的視線刷地全集中到孫繼先身上。
孫繼先有些惶亂,連忙跑到楊得志身邊,同楊得志咕哝了好一陣,才跑到隊伍前面,大聲說:
“現在我宣布,乘坐第一船的,從第二連中挑選。
”
話剛落音,隻聽會場上除二連外,齊嶄嶄地“咳!”了一聲。
這個“咳”聲,由于是幾百人不約而同發出來的,恰象是一個巨人的歎息。
但是這聲歎息不管包含着多少遺憾,頃刻就被二連年輕、爽朗而又開心的笑聲淹沒了。
經過一陣醞釀,二連連長熊尚林宣布了他從報名者中選定的名單。
其中包括他自己和班排長共十六人。
宣布過後,在二連又是一聲長長的“咳”聲和清朗的笑聲,不過比剛才全營的聲音小一些罷了。
笑聲過去,被選中的十六個人,從隊伍中走出來了。
他們每個人配備了一把大刀,一支花機關沖鋒槍,一支駁殼槍,還有七八個手榴彈。
他們一個個面含笑意,雄赳赳地從大家的面前走了過去。
你隻有親眼見過這樣的姿态,你才能真正懂得什麼叫視死如歸。
可是,他們還沒有走出廣場,就聽見二連被留下的人中,有一個小鬼哇地一聲哭着跑了出來。
他一直跑到孫繼先的面前,哭着說:
“我要去!我一定要去!”
這突然發生的事件,因為沒有料到,使得孫繼先不知所措。
他看了看劉、聶首長和楊團長,他們也同時都為這個臉上帶着細小茸毛的十六七歲的小鬼深深感動。
聶榮臻心中一軟,揮揮手說:
“叫他去吧!”
孫繼先立刻說:
“陳萬清,那你就去吧!”
熊尚林立刻從别人的背上抽出一把大刀,又找了幾個手榴彈遞給小鬼。
小鬼象過年時得到花炮一般,立刻破涕為笑,連忙跑到十六個人的後尾去了。
聶榮臻為這一幕幕場景激動不已,心裡象大渡河的浪花在歡躍奔騰。
自從一九三一年冬他進入蘇區以來,就同這些紅軍戰士生活在一起了。
他們的獻身精神每每使他深受感動。
明明前面是火,也要跳到火裡;明明前面是水,也要跳到水裡;明明前面是死亡,也要迎着死亡走去。
作為紅軍的政治委員他深深懂得,這正是紅軍戰無不勝的秘密所在,也是中國的希望所在。
扛着大刀、腰裡挂滿手榴彈的年輕人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了,船工們,穿得破破爛爛露着紫銅色肌肉的船工們,也跟着他們走過去了。
一個戰士還拍着一個船工的肩膀說:“老闆,沒得關系,我掩護你!”船工們也笑着說:“你們不怕,我也不怕。
”他們一起說笑着,從他們的面前走過去了……
劉、聶和楊得志又回到碉樓裡。
強渡于九時整宣布開始。
頓時,河邊響起了尖銳洪亮的沖鋒号音,幾十挺輕重機槍象刮風一般掃向對岸,強渡開始了。
劉伯承在那個小窗口上左看右看,老覺得不對勁兒,就說:“别蹲在這個個殼殼了,咱們到外面去吧!”聶榮臻欣然同意。
楊得志不好意思攔阻,隻好跟着走出來。
他們一直走到重機槍與炮陣地的旁邊。
他們忽然發現,沖鋒号聲戛然而止,不響了。
“這是怎麼回事?”劉伯承沖着楊得志問。
“他們怕給首長暴露目标。
”
“暴露啥子目标喲?”劉伯承帶着幾分斥責地說,“不要停!”
肖華見司号員愣愣地站着,一個箭步跳了出去,把司号員的黃銅軍号奪過來,甩了兩甩,就高高仰起臉,鼓着腮幫吹了起來。
他當過司号員,訓練有素,“嗒嗒嗒,嘀嘀嘀”,聲音十分嘹亮。
其他連的号聲也紛紛接上,頓時響成一片。
輕重機槍象注入了新的活力響得更激越了。
大家的視線全集中到那隻在浪濤中浮沉的小船。
它似乎前進得十分遲緩艱難。
一時被浪濤高高舉起,一時又落下去看不見了。
岸上,人們的心也似乎随着它起伏不停。
這時,敵人已經從碉堡裡發出密集的槍彈,在船的四周激起一片一片水花。
但是那幾個艄公仍然奮勇劃着。
忽然,在密集的彈雨中,有一個戰士身子一歪捂着胳膊蹲下去了。
岸上的人們驚叫了一聲。
劉伯承舉着單筒望遠鏡的手指輕微地抖動了一下,聲音不大但卻有力地說:
“叫趙章成把前面那兩個碉堡揳掉!”
楊得志立刻轉過頭,沖着不遠處的炮陣地喊:
“趙章成,快把前面那兩個炮樓揳掉!”
遠處似乎應了一聲。
轉眼之間,“哐”“哐”兩炮,兩個青磚碉堡,在兩團灰藍色的濃煙裡象喝醉了酒似地歪倒下來。
“好呵!”“好呵!”岸上一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