部隊終于在六時前趕到了泸定橋。
楊成武掏出懷表看了看,笑了,六時還差幾分鐘呢。
這時,風也停了,雨也住了。
東方正湧上一輪紅玫瑰般的旭日。
戰士們紛紛罵道:“這老天就是同我們作對,我們走到了,它也不下了。
”
距泸定橋一裡多路處有一個小村子,村子裡有一個天主教堂。
紅四團的團部就設在此處。
王開湘、楊成武不及休息,就帶着營連幹部到橋頭來看地形。
另外,還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農民随行。
西岸橋頭已被紅軍占領。
他們就利用橋頭上的一些民房作掩護,進行觀察。
泸定城矗立在大渡河對岸高高的河岸上,緊對着泸定橋。
橋頭上用沙袋堆成的橋頭堡,露出一個個黑糊糊的槍眼。
當這座聞名的、系着數萬紅軍生命的鐵索橋,進入他們的視野時,不禁使他們大大吃了一驚。
原來這座橋上的橋闆被拆去了,隻剩下光溜溜的十三根鐵索,高高懸在奔騰咆哮的驚濤之上。
他們昨天夜裡在風雨泥水裡爬着滾着來舍命以求的,不過是寒光閃閃的幾根鐵索而已。
楊成武和王開湘他們,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,從頭頂直涼到腳跟,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。
“老鄉,橋闆是什麼時候拆去的?”楊成武問。
“昨天晚上。
”老鄉指指對岸,“他們燈籠火把,直折騰了一夜。
”
楊成武再次端詳着那寒光閃閃的鐵索,都由粗大的鐵環連接而成,每一根都有飯碗粗。
中間九根作為橋面,兩邊各兩根作為扶手。
看去足有二百多公尺長,軟軟地呈弧形聯結到對岸泸定城下。
據說,平時走在橋闆上,還搖搖擺擺,使人心驚膽戰,現在隻是光溜溜的鐵索,該怎樣度過呢!
“橋有多長?”王開湘問那個老鄉。
“不多不少,八尺寬,八十丈長。
”
“噢!……”
王開湘當着營連長沒有說下去。
那意思也很明白,八十丈是二百五六十公尺,在這樣的距離上,即使不是在敵火下,要爬過去也是頗為艱難的。
“看樣子非組織好火力不可!”王開湘沉吟了許久之後,望着楊成武說。
楊成武點了點頭。
王開湘回過頭,見身後有兩座廟,其中一座修在高台上,另一座在高台下。
他象觀賞藝術品似地看了好一會兒,說:
“這是什麼廟?”
“那座高台上的叫觀音閣,下面的這座叫戈達廟。
”
“什麼戈達廟?”
“戈達是藏族的大力士。
”老鄉指指橋頭上固定鐵索的大鐵樁,笑着說,“傳說橋兩頭的鐵樁就是他搬來的。
人們說他一個胳肢窩夾了一個,每個有一千八百斤呢!不過他後來也累死了。
”
王開湘笑了一笑,說:
“這兩座廟正好做橋頭堡,就讓戈達再出點力吧!”
這時,“哒哒哒哒哒哒……”一梭子機槍掃了過來,打得磚房碎末飛濺。
随着槍聲,隻聽對岸喊道:
“共匪!你們飛過來吧!我們正準備交槍給你們哩!”
橋頭上的紅軍士兵,哪能忍受這個,立刻嘩嘩回敬了一梭子,接着氣憤地罵道:
“白狗子,你們等着吧,老子要你的橋,不要你們的爛槍!”
在返回天主教堂的路上,大家話都不多,腦海裡仍然晃動着洶湧的浪濤和那幾根懸空的鐵索。
也許都在考慮着,假如輪到自己的連隊擔任突擊,他将怎樣在鐵索上挪步。
當前的情勢很明顯,就象人們說的九死一生。
楊成武發現,二連連長廖大珠,走在最後,低着頭,樣子顯得更為沉悶。
動員會在天主教堂開始了。
全團的排以上幹部都集在這裡。
楊成武的話還沒講完,忽然“轟嗵”一聲巨響,一顆迫擊炮彈正好落上屋頂爆炸,把房頂穿了一個大窟窿,屋内頓時塵土飛揚。
紅軍是有這樣一種作風的,他們視慌張為可恥,因此越是在這種情況下,大家竟紋絲不動。
楊成武摘下帽子拍拍土,笑着說:
“既然敵人來動員你們了,我也别多說了。
你們看,哪個連當突擊隊吧?”
話剛落音,就霍地站起一個人來。
大家一看,誰也沒有想到是二連連長廖大珠。
廖大珠平時很少講話,尤其怕在大庭廣衆的場合講話。
再說二連和他本人,平時沒有足以說服人的特殊勳績,自然被視作“平常”、“一般”。
今天面臨着這樣驚心動魄的任務,那些在大家心目中很紅的連隊都沒有吱聲,廖大珠這樣的人倒站起來了,自然使人感到驚訝。
“我們,我們,二連……”大家齊刷刷地望着他,使他更緊張了,臉一下紅到耳根。
他的話就象深谷裡的水,盡管翻騰激蕩得厲害,卻一時找不到湧出的口子。
就象四川話講的,茶壺裡裝湯元,就硬是倒不出來。
最後,他終于憋出了一句,“任務就是輪不到我們!”
“噢,想不到他是有意見的。
”楊成武望着他暗暗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