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對在中國本部創造蘇區是沒有信心的。
這同他輕易退出鄂豫皖和通南巴是有聯系的。
此外,他還有一個特點,就是搞小組織活動,四中全會後,除了羅章龍沒有第二個了。
”他稍停了停,似乎做了最後一次衡量,才以組織部長式的慎重态度說,“但是,我還是同意澤東同志的意見,不立即采取組織措施。
”
瘦弱的王稼祥發言了。
他看去談笑自若,實際上身上還帶着一個排膿的橡皮管子,時時刻刻都在忍受着痛苦。
“張國焘不是布爾什維克的領導,而是流氓習氣的領導。
我們同他不僅僅是戰略方針的分歧,而是兩條路線的分歧。
”這是他在發言中表達自己觀點的主要詞句。
說張國焘是“流氓習氣”的領導,是出于他自己的切身體會。
因為傷口惡化,他曾在沙窩休養了一個多月,其間他為了給張國焘做工作,有一次曾從太陽落山談到淩晨三點,張國焘算是同意了中央的北上方針。
可是沒有幾天他就變卦。
因此,王稼祥就認為,這人沒有政治信譽,說了也不算數。
王稼祥的發言結語是:“張國焘回到黨的立場是困難的,但組織結論是有步驟的。
”
王稼祥的意見表達了會場上多數人的認識。
也是所有出席者感情與理智反複交戰所得出的結果。
彭德懷說:“對張國焘的組織結論是必要的,但如果希望他北上可以不做,過早的結論沒有好處。
”聶榮臻也同意這一點。
但他在發言中特别表示不贊成個别同志的說法,認為這次的分歧是毛澤東和張國焘争權。
事實證明張國焘的的确确叫胡宗南吓怕了,他企圖跑到安全地方偷安。
楊尚昆完全同意上述意見。
但他有一點和李富春的意見相同,即應該開除李特的黨籍。
因為這個李特在前天曾對紅大學生說:你們是跟外國人去還是跟紅四方面軍去,你們到外國那是賣國。
林彪、博古、洛甫相繼發言。
他們都同意毛澤東的報告。
林彪對張國焘挑撥一、四方面軍的關系表示不滿,張竟說一方面軍是知識分子的隊伍,四方面軍是工農分子的隊伍。
他認為張國焘的錯誤總有一天會被下面認識。
博古認為對張國焘過去太客氣了。
對張的組織結論要等到内部認識到他的錯誤的時候。
張聞天以他的一向的理論家的思維,對張國焘作了全面深刻的分析。
他還指出,張國焘發展下去必然要組織第二黨,應當使四方面軍的幹部了解這種前途。
他認為,争取工作現在還有一線可能,組織結論應當等到完全失去希望的時候。
和所有形形色色的會議不同,這個會既不是那種劍拔弩張使人的呼吸都感到急促的會議,也不是那種面上含笑話鋒中含着重重心機的會議,更不是那種使人厭倦毫無意味的清湯寡水般的會議,這次會議獨特的地方,是每個人内心深處的自我交戰。
經過幾個小時的搏鬥,終于使理智戰勝了感情,黨性戰勝了偏狹,明智戰勝了沖動。
會場上充溢着的是共産黨人體現出來的那種高度的理性和睿智。
毛澤東始終在煙環缭繞中全神貫注地傾聽着每個人的發言。
他的臉從嚴峻挾帶着幾絲苦澀的表情中,逐漸變得柔和起來,就象從雲隙中灑下了陽光。
最後他的臉上出現了微笑。
他的意見被大家豐富了,他的個别不完滿之處,得到了措詞溫和的糾正。
這在無形中為他驅除了愁苦,使他的信心更為飽滿。
在他最後作結論的時候,聲音裡增加了明朗和愉快的調子。
他把大家的意見都概括起來了,講得也更深刻了。
他進一步指出,張國焘是一種發展着的軍閥主義的傾向,發展下去很可能叛變革命。
他的錯誤給革命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失,但是革命決不會就從此走向低潮。
講話剛剛結束,走廊上的大鐵壺裡的水就滾出來了,警衛員一陣忙亂,提着鐵壺來給大家添水。
小小的經堂裡,又象會議開始前那樣喧鬧起來,亂紛紛地又說又笑。
這是一個意志無比堅強樂觀的集體,由于語聲笑聲完全融會到一起,已經分不出每個人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