鬥争的矛頭一下轉到劉伯承身上來了,又是一陣狂呼亂叫。
最後,會議終于通過一個“決議”,說北上是“退卻逃跑”,南下是“進攻路線”。
……
“朱總司令,你就先講吧!”張國焘又催了一句。
會議開始,張國焘本來想讓衆多的高級幹部發言,以便造成優勢後再壓朱德、劉伯承發言,現在一看大家都不敢出頭,隻好轉過來先從大頭開始。
經過張國焘一再催促,朱德站起來了。
由于他在全黨全軍的崇高威望,人們齊刷刷地注視着他。
人們看到這個肚量如海的人,兩個深眼窩裡射出了火星般的光芒。
他沉默了好大一會兒,把那股怒火壓了壓,仍舊以寬厚的長者的口吻說:
“同志們!今天既然要我說,我就說幾句。
現在是大敵當前,我們總要講團結嘛!我們的工農紅軍,都是中國共産黨領導下的部隊。
天下紅軍是一家嘛!因此,不管有天大的事,也都是内部問題。
大家一定要冷靜,冷靜,千萬不能叫蔣介石看我們的熱鬧!”
他那股四川鄉土味很濃的土話,是那麼沉痛,唯其因為沉痛,打動了這些共産黨人的心弦。
由張國焘構想了多日的那番煽動性頗強的演說,象一面牆壁似地傾倒了。
劉伯承是個機敏的人物,見此機會,立刻接上去大講了一氣,主要的調子是講革命形勢還相當困難,弦外之音自然是要講團結,不能分裂。
劉伯承的發言,對朱德的講話正好是一個有力的支持和補充。
剛才那位魯莽将軍的發言所沖開的一個小口口,不但得到了縫合,而且朝着相反的方向發展了。
張國焘惱怒了。
他的臉紅一陣,白一陣,白一陣又紅一陣,然而又不能失去即将出任的臨時中央總書記的體态,還是按下性子,嘴角上挂着做作出來的笑容,說:
“團結,那當然要講團結喽!這是我們無産階級的武器嘛。
可是也不能不分清路線的是非,我們決不能同機會主義者去講團結。
”說到這裡,他用眼角掃着朱德,“象毛、周、張、博特别是毛澤東,這些機會主義者,我們就應當斷絕同他們的一切關系。
……”
朱德聽了這話,忍不住了。
他那臉闆得象一塊鐵闆,立刻回道:
“從紅軍創立起,大家都知道有個'朱毛',全國全世界都聞名。
要我這個'朱'去反對'毛',這是做不到的!”
他還打了一個激烈的手勢,用一隻手掌從上到下猛力一劈,斬釘截鐵地說:
“你可以把我劈成兩半,但是你絕對割不斷我同毛澤東的關系!”
這雷霆般的語言,在這個大殿裡象霍地騰起一派火光,震得人們的心轟轟作響。
人們驚呆了,人們這時所看到的朱德,再不是那個一天到晚象老媽媽那樣慈祥的朱德,而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叱咤風雲的巨人。
張國焘受到強有力的一擊。
他眯細着眼估量了一下形勢:如果再逼上幾句,很可能會要開嘣,那正是“小不忍則亂大謀”;馬上成立起“臨時中央”,那才是最最緊要的事。
想到這裡,他立刻和緩下來,用比較寬松的調子宣布了“臨時中央”的名單。
臨時中央的總書記和中央軍委主席等自然由他擔任。
此外,還提出開除毛澤東、周恩來、張聞天、博古等四個人的黨籍,并下令通緝。
為了表示“臨時中央”的寬大,對楊尚昆、葉劍英免職查辦。
會議以張國焘的意志形成的“決議”,并沒有鄭重讨論。
就一哄而起地通過了。
會後,紅四方面軍和紅一方面軍的兩個軍,就在“臨時中央”最高負責人張國焘的命令下南進了。
眼下又是令人生畏的峽谷激流和高聳雲際的雪山。
這些路是多麼艱難地一步一步地跋涉過來的,現在又要更加艱難地跋涉過去。
僅僅因為一個人的意志和私欲,使數萬男女紅軍戰士不得不重新陷入饑寒交迫的困境之中。
然而這些都是以“革命”的名義,“戰略”、“策略”、“進攻路線”的名義被奉行着。
人們的情緒是大大地低落了。
在卓木碉會議之前,人們的疑向隻是“為什麼和一方面軍分開?”“為什麼要南進?”而現在卻增加了新的疑問。
這個疑問,正好是對他們信任的“張主席”本身:“他這樣做對嗎?”“符合黨章要求嗎?”“有利于一緻對敵嗎?”這一點大大超出張國焘的意外:本來是要造成自己的權力和樹立自己的形象,事實卻恰恰相反,群衆的盲目信任變成了懷疑和動搖。
他想不到挖空一尊塑像基礎的,正是他自己。
盡管部隊中有保衛局人員的暗中監視,還有一些不識大體的人來些小報告之類,但竊竊私議之聲愈來愈大。
這些私議開始不過象潇潇細雨,慢慢地就變成了威脅統治力量的狂濤。
可惜的是,多數的統治者都不能明察這些潇潇細雨而有所自省,而總是覺得自己比群衆高明。
這正是許多自以為是者的悲劇。
至于張國焘,他本來就是一個肉團團包裹起來的野心,壓根兒就把群衆當成玩物,那就另當别論了。
但是,隻要具有最大權威的曆史老人一天不拿出答案,一切都隻能處在渾渾沌沌之中。
對于英勇無比的紅色戰士說來,眼前的道路,一切都朦胧不清,甚至迷茫難測,就跟這夢筆山、夾金山無邊的雪霧一般。
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