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們的中央,已經威信掃地了,已經失去領導全黨的資格了。
那麼,我們怎麼辦呢?我想同志們比我更明白,在這樣的情況下,應該當仁不讓,應該仿效列甯和第二國際決裂的榜樣,組成新的臨時中央。
……”
在蒲團上坐着的人們,一聽要成立“臨時中央”這幾個字,不禁面面相觑。
本來已經十分沉悶的氣氛,立刻又增加了緊張的因素。
盡管有的軍級幹部不一定弄清考茨基是什麼人物,也不知道考茨基與中央領導人有什麼關系,但“臨時中央”他們是懂得的。
由于問題來得如此突然,多數人都無思想準備,有的徬徨四顧,有的低下頭悶聲不響。
整個會場,隻有那幾盞酥油燈在流動的空氣中微微搖晃。
對于張國焘,這種場面的出現也使他感到意外。
一個自以為可與列甯相比的人物,經過多日苦思的動人的演說,竟無一人響應,也無一人表态,未免太使人難堪了。
他不安地在椅子上變換着姿勢,觀察着人們的表情,黃超不斷地和他交換着眼色,顯出難忍的焦躁。
“哪一位發言呵?”張國焘臉上顯出做作的笑容,掃視着下面的人們。
沒有應聲。
“哪位打頭一炮呵?”他又問了一句。
還是沒人應聲。
“難道這樣重大的事情,對全黨全軍命運攸關的大事,沒有人發言?”
張國焘的臉上出現愠色。
當他的目光掃視到陳昌浩時,顯得更明顯了。
看來陳昌浩在這樣重大的問題上,不想過分突出。
當張國焘威嚴的視線掃過來時,他卻把頭低下去了。
徐向前從會議一開始,就坐在蒲團上悶聲不響,甚至閉起眼睛來打瞌睡。
“這幫家夥到叫勁兒的時候就沒有用了。
”張國焘在心裡罵了一句。
正在這令全場人窒息的,也令會議主持人承受着難忍的壓力的時候,張國焘忽然從一張大臉盤上看出一個人躍躍欲試,就滿臉堆下笑說:
“那就請這位軍長先講吧!”
這位軍長身材高大,狀貌魁偉,是一位慓悍善戰但又沒有多少政治頭腦的将軍。
自從江西出發以來,他一直擔任後衛,吃了不少苦頭,也有不少牢騷。
他見張主席點名請他,覺得臉上有些光彩,就立刻站起來,做了一個發言。
這位将軍從江西出發談起,一直到一、四方面軍會合為止,把一路上為保衛中央受到的苦楚,遭到的損失,滿肚子的委屈,既不分是哪個領導,也不分遵義會前還是遵義會後,完全混成一鍋粥了。
因為他的話有不少生動事例,引得會場上發出一陣陣笑聲。
這位将軍的發言,雖沒有多少内容,卻在很大程度上打開了會議的僵死局面。
張國焘高興了,臉上出現了笑容,在一旁鼓動說:
“講得好嘛!這都是實際情況嘛!這樣的中央領導怎麼能叫人心服嘛!”
可是,會場經過這短暫的一度活躍之後,又出現了沉默。
張國焘張着兩隻大眼,在每張臉上搜索着發言的信号。
這時如果再有一兩個人,哪怕是一個人再說上幾句,說不定就會順流而下,打開局面。
但是他失望了,會場上依然鴉雀無聲。
人們為了躲避張國焘來回搜索、反複催逼的視線,有的低下頭去,有的仰起臉來,還有人給閉目靜思的觀音菩薩相起面來。
張國焘真的急了。
他不得不把目光注視着一張他有些畏懼的臉。
這是一張紅軍戰士最熟悉、最親切也是中國人民中最樸實的臉。
這張臉平時是那樣慈祥,現在卻充滿了嚴厲和威嚴。
由于風吹日曬,生活困苦,這張臉又黑又瘦,簡直象長方形的鐵塊,唯獨那兩隻穿透一切的眼睛炯炯有神。
“還是朱總司令講一講吧!”張國焘帶着笑說。
朱德坐在黑影裡哼了一聲,沒有立刻回答。
二十天之前,他就受過一次圍攻了。
那是中央率領一、三軍團單獨北上之後,張國焘在阿壩召開了“川康省委擴大會議”,也是在一座喇嘛廟裡。
會場上挂着一條橫幅:“反對毛、周、張、博北上逃跑!”省委、省蘇維埃、法院、保衛局、婦女和兒童團的負責人都到了會,以壯聲勢。
張國焘在會上大肆謾罵攻擊了一頓“右傾機會主義者”之後,一些受蒙蔽者就吵吵嚷嚷,迫使朱德表态。
因為是面對群衆,朱德還是很和藹很從容地說:“同志們,中央确定的北上方針我是舉過手的,我是贊成的,擁護的,現在我怎麼能反對呢!如果硬要我發表聲明,那我就再聲明一下,我是堅決擁護黨中央北上抗日的決定的!”接着劉伯承也表态,擁護中央的北上方針,并說:“你們南下是要碰釘子的。
打得好可以蹲一段,打不好還得轉回來。
”朱、劉這樣一講,會場氣氛更緊張了,有的沖着朱德喊:“既然你擁護北上,那你現在就走,快走!”朱德慢條斯理地笑着說:“我是贊成北上方針的,你們一定要南下,我也沒辦法,隻好跟着你們去。
”有人又大聲說:“你既贊成北上,又說跟我們南下,你是兩面派!騎牆派!你到底是北上還是南下?”又有人叫:“不讓他當總司令!”劉伯承一見大家把火力集中到總司令身上,有意分散一下火力,就大聲喊:“現在不是開黨的會議嗎?又不是審案子,怎麼能這樣對待朱總司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