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麼不認識呀,”芒種高興起來,“我們在一個人家做活,我還是他引進去的哩。
現在他出外去了,在牡丹江種菜園子。
”
“他有一個女兒……”紅軍說。
“有兩個,大的是秋分姐,小的叫春兒。
”芒種插上去,“你是哪村的呀,你認識高慶山嗎?”
紅軍的眼睛一亮,停了一下才說:
“認識。
他家裡的人還都活着嗎?”
“怎麼能不活着呢?”芒種說,“生活困難點也不算什麼。
就是想慶山想的厲害,你知道他的準信吧?”
“他也許過來了。
”紅軍笑了一下,“以後能轉到家裡去看看,也說不定。
”
芒種說:
“那可就好了,秋分姐整天想念他,你見着他,務必告訴他回家看望看望。
”
紅軍說:
“你這是到哪裡去呀?”
“我去給當家的送封信。
”
“你們當家的叫什麼?”
“田大瞎子。
”
“你們村裡誰叫這個?”
“就是村北大班裡,那年鬧暴動,叫紅軍打傷了眼的。
”
“是他!”紅軍的眼睛裡的熱情冷了,寬大的眉毛挑動一下,“那些鬧暴動的人們,眼下怎麼樣?”
“那些人有的死了,有的出外去了。
”芒種說。
“老百姓的抗日情緒怎麼樣?”紅軍又問。
“什麼情緒?”
“抗日的心氣高不高?”
“高。
”芒種說,“我這就是去買槍,回來就操練着打日本。
”
“村裡是誰的主事?”
“田大瞎子。
”
“咳!”紅軍說,“武器掌握在他們手裡,是不會打日本的。
你們要組織起來,把槍背在自己肩上。
”
他給芒種講了很多抗日的道理,天氣不早,芒種要趕道,紅軍又送了他一程,分别的時候,芒種說:
“同志,你真能見着慶山嗎?”
“能。
”紅軍說,“你告訴他家裡人們放心吧,慶山在外邊很好,不久準能家去看看。
”說完,就低着頭回到樹林子裡去了。
芒種一路上很高興,想不到這一趟出差,得着了慶山的準信,回去一告學,她們不定多高興哩。
把信交了,把事情辦妥當,第二天就趕回來,路過城南莊,部隊不見了,賣豆腐的婦女說連夜又往北開了。
回到子午鎮,看見秋分和春兒在堤埝上鑲布,芒種老遠就合不上嘴,走到跟前小聲說:
“秋分姐,家來!我說給你句話。
”
“什麼事啊,這麼偷偷摸摸的?”春兒仰着頭問。
“家來,你們全家來!”芒種說着先走了。
到家裡,芒種坐在炕沿上說:
“天大的喜事,慶山哥快回來了!”
秋分靠在隔扇門上,問了又問,芒種說了又說。
好容易把那個紅軍的身量、長相、眉眼、口齒,告學明白,秋分哭了起來。
“這是怎麼了?”芒種着了慌。
“你見着的恐怕就是他!”秋分說,“怎麼這樣狠心,見着了靠己的人,還不說實話呀!”
春兒抱着線子家來,也斥打芒種:
“你怎麼就不知道好好兒叮問叮問?他穿着什麼衣裳?”
“衣裳頂破舊。
”芒種說。
“什麼鞋襪?”
“沒穿襪子,我看那也不叫鞋,是用破布條子擰的!”芒種比劃着。
“你問那些個幹什麼?”秋分說,“我看就是他,别人能知道咱這裡的事兒那麼清楚?”
“他有胡子沒有?”春兒還是問。
“一臉黑胡子碴兒。
”芒種說。
“我看那不是。
”春兒說。
“他離家十幾年,你還不叫他長胡子?”秋分說着笑了,她站立不住,就到五龍堂去了。
春兒在後邊暗笑:姐姐像好了一場大病,今天走的這麼輕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