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路上,老常步眼大,不久就越過了田大瞎子,看看追上了春兒。
春兒走的很暖和了,脊背上出了些汗。
東瞅西看,她兩隻眼睛不夠使喚。
到處是我們的隊伍,她望着在隊伍的上空,緊連着他們的新軍帽騰起的塵土,汗水蒸成的霧。
她望着接連翻起的腳步,穿的是她們婦女做的鞋襪,戰士的腳印像叫一條長線穿起。
她自己也覺得腳下輕松,身上有了力氣,跟着他們前進。
心,飛到他們那裡去了,開赴前線的,不知道有芒種沒有?
老常叫住了她,說:
“沒怨說這會的姑娘們好,走起路來像風胡辘,叫我好趕。
”
“你來幹什麼,”春兒把眼睛收回來說,“走在前頭,給你們當家的鳴鑼開道嗎?”
“想的他!”老常笑着說,“我和他散了,咱們是一條線兒上的人。
我是子午鎮的工會主任,幫你去打官司。
”
“什麼時候選的你?”春兒笑了。
“這才叫走馬上任。
”老常說,“剛剛開過會,我連行頭也沒換,就追上你來了。
他們說你小女嫩婦,嘴頭心勁上,全不是那老狼的對手。
”
“有你去,自然更好,就是我一個人也不會把官司打輸!”
春兒說。
“我站在一邊給你仗膽兒,”老常說着歎口氣,“不用說你,就連你爹,一輩子敢和誰強過一句嘴?就不用提打官司了。
上城下界,是人家大地戶的能耐,從小時,俺爹就教導我:餓死别做賊,屈死不告狀。
衙門口是好進的嗎?可是啊,春兒你帶着個錢沒有?”
“帶錢幹什麼使?”春兒說,“又不置辦東西。
”“打官司的花銷呀!”老常說,“沒錢你連門也進不去!”
“不用花錢,”春兒說,“一去就找俺姐夫!”“對了。
”老常笑着說,“光想着錢,連他也忘了。
我們還怕什麼?這成了一面詞兒的官司,準赢不輸!”說着從褡包上解下煙袋來就打火抽煙。
“什麼一面詞兒呀?我們是滿有理的事!”春兒批評他。
“對!對!”老常随口答應着,隻顧低着頭打火。
他的火石那樣老,周圍的稜角全打光,簡直成了小孩們彈的球兒。
他用兩個粗大鼓脹的手指頭捏着,用破火鐮拍拍的鑿着,看不見一絲火星兒。
他轉動着火石,耐心的打着,一邊和春兒說着話兒。
走了十幾裡路,過了好幾個村莊,他的火還沒有打着。
到了西城門口,他才把火石收起來,把裝好的一袋煙又倒回破荷包裡,這就算過了煙瘾。
春兒先到的動員會,動員會的人說,高支隊長正在給軍隊講話,春兒想芒種一定也不閑在,就說:
“我們是來打官司!”
動員會的人問了問她是哪村的人,就說:
“打官司你到縣政府。
黨政軍民,各有系統。
縣政指導員是你們老鄉,又是個婦女同志,她叫李佩鐘。
”
春兒出來和老常一說,老常一咧嘴:
“那怎麼行?她是大瞎子的兒媳,還有不向着公公、反向着我們的道理,我看這一趟白來了!”
“既是來了,就得試試,空手回去,不顯着我們草雞?”春兒說,“什麼兒媳婦公公,是人就得說真理,她既是幹部,吃着人民的小米,難道還能往歪裡斷?”
她一路打聽着往縣政府來,穿過一條小胡同,到了跑馬場,再往北一拐,就看見縣政府的大堂了。
縣政府門前也是一片破磚亂瓦,從國民黨官員倉皇南逃,還沒有人收拾過。
人民自衛軍成立以後,忙的是動員會和團體的事,政權是新近才建立。
上級委任了李佩鐘當縣政指導員,她覺得動員會的事,剛剛有了些頭緒,自己也熟練了,又叫她做這個開天辟地的差事,很鬧了幾天情緒。
上級說:“革命的基本問題就是政權。
”又說:“為了婦女參政,我們鬥争多少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