單單請我?”變吉哥說,“我可不敢在聖人門前賣字畫呀!”“那些财主秧子們頂難對付,”春兒說,“你不去找他們,他們說你瞧不起他,你低聲下氣的去求他吧,他又拿着賣了。
在背後造謠言,看哈哈笑兒,才是他們的拿手戲。
有幾個好的,全出去工作了,剩下一幫小泡荒子兒,教起書來,也不見得行,誰知道他能把我們教好,還是教壞了呢?再說好人家的婦女,誰願意叫他們教?那些賊眉鼠眼,屁屁溜溜的,你不招惹他,他還瞅空兒楞着眼看你,好像解饞似的,再叫他對着臉講起書來,他會連他家的大門沖哪邊開,都忘掉了哩!我們不找他們,你是咱這一帶的土聖人,我們就是請你,咱兩村離的這麼近,像一村兩頭,你每天晚上來教我們一會兒就行了!”
“你說的也有理。
”變吉哥說,“抗日的道理,我不敢說比誰知道的透徹,可是心氣兒高,立場準沒錯。
我回去和我們主任讨論讨論,看合不合組織系統,我先不能自作主張。
”
“好吧!我先去賣線子,等散集的時候,你到我家裡,我還有件事兒求你哩!”春兒說着,搖擺着頭發歡跳的跑到線子市上去了。
她賣了線子,到洋布棚買了七尺花布回來,已經晌午錯,變吉哥也收了攤兒,把筐子挑到春兒的院裡。
春兒先進屋掃了掃炕,放上小桌擦抹幹淨,請變吉哥炕上坐。
她又去燒了一壺水,倒了一碗放在桌子上。
變吉哥說:
“你這是待新客嗎,這麼費事?”
“我求你給我寫封信。
”春兒說,“我去買紙,捎着借筆硯來。
”
“我什麼也帶着哩,你把我那筐提進來就行了!”變吉哥說,“誰求我寫信,我也是賠上紙墨的。
”
他盤着腿坐在小桌旁邊,鋪攤開紙。
春兒立在炕沿邊,給他研着墨。
他問:
“給誰寫呀,給你父親嗎?”
“不是,”春兒說,“給一個人。
”
“怎麼個稱呼?”變吉哥提着筆問。
“你這麼寫,”春兒紅着臉,在紙上指劃着,“你寫上我姐夫的名字,可是上面的口氣兒,要說給另外一個人聽。
”
“我沒有寫過這樣的信。
指桑樹罵槐樹,那怎麼個寫法哩!”變吉哥把筆一放說,“平常說話行,嘴裡說着,眼裡斜着。
在信上就難了!”
“寫吧,不難。
”春兒說,“你先寫上俺姐夫的名字。
”
“寫上了。
”變吉哥說,“下邊怎麼說?”
“下邊寫,”春兒說,“我問他們這次打仗打勝了沒有?我又給他做了一雙鞋,他穿不穿?我在家裡也沒閑着,道溝挖好了,開春就去拆城。
俺姐姐和她公公都結實。
不識字是很遭難的,叫他學習認字。
”
“唉,”變吉哥連忙寫着說,“我這不是寫信,我這是做開會記錄!可你也得有個前後條理呀,叫他學習認字,高慶山的文化不是不低了嗎?”
“這是和别人說話,你照着我的口氣兒寫就行。
”春兒說,“下面寫,我現在是婦女自衛隊的隊長,我們出過操,正月裡,就成立識字班,我也要去上學。
麥子雨水大,明年收成錯不了,隻要仗打的好,不叫日本鬼子過來就行!完了。
”
“完了。
”變吉哥跟着說,“這不是信,這是天書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