辦呢?”“這些磚拆下來,”李佩鐘說,“哪村拆的歸哪村,拉了回去,合個便宜價兒,賣給那些貧苦的抗屬,折變了錢,各村添辦些武器槍枝!”
“好極了!”群衆喊着,“幹吧,一句話,一切為了抗日!”
大家分散開,剛要動手,沿着城牆走過三個穿馬褂長袍的紳士來,領頭是李佩鐘的父親大高個子李菊人。
他們手裡都玩着一件小東西,李菊人手裡是兩個油光光的核桃,第二個是紅木腰子,第三個是黑色的草珠子。
他們向前緊走兩步,一齊把手舉起,裡外搖擺着,對群衆說:
“且慢!我們有話和縣長說。
”
李佩鐘站在那裡不動,三個老頭兒包圍了她,說:
“我們代表城關紳商,有個建議,來向縣長請示!”
“有事情,回頭到縣政府去談吧,我現在很忙。
”李佩鐘說。
“十分緊迫哩,縣長!”拿腰子的老頭兒說,“我們請你收回拆城的成命。
”
“什麼!你們不贊成拆城?”李佩鐘問。
李菊人上前一步說:
“古來争戰,非攻即守,我們的武器既然不如日本,自然是防守第一。
從縣志上看,我縣城修在宋朝,高厚雄固,實在是一方的屏障。
縣長不率領軍民固守,反倒下令拆除,日本一旦攻來,請問把全縣城生靈,如何安置?”
李菊人領了半輩子戲班兒,不但他的見識、學問,全從戲台戲本上得來,就是他的言談舉動,也常常給人一個逢場作戲的感覺。
全縣好看戲的人差不多全認識他,民工們扛着鐵鏟大鎬圍了上來。
“我們不是召集過幾次群衆大會,把道理都講通了嗎?”李佩鐘說,“那天開會你們沒參加?”
“那天我偶感風寒,未能出席。
”李菊人抱歉的說。
李佩鐘說:
“我們進行的是主動的遊擊戰,不是被動的防禦戰。
拆除城牆,是為了不容進犯的敵人,在我們的國土上站腳停留。
”“那可以進行野戰,”李菊人截住說,“昔日我軒轅黃帝,大敗蚩尤于涿鹿之野,一戰成功,這是有曆史記載的,可從沒聽說拆城!”
李佩鐘說:
“抗日戰争是曆史上從來沒有的艱難困苦的戰争,這戰争關系整個民族的生死存亡,這戰争由革命的政黨領導,動員全體人民來參加。
很多事情,自然是舊書本上查不出來的。
”
“把城牆拆掉了,城關這麼多的老百姓到哪裡去?”拿草珠子的老頭兒鼓了鼓氣問。
“假如敵人占據這裡,我們就動員老百姓轉移到四鄉裡去,給他們安排吃飯和住居的地方。
有良心的中國人,不會同敵人住在一起。
”
“那樣容易嗎?”李菊人說,“城關這些商家店鋪,房屋财産,誰能舍得下?”
“是敵人逼迫着我們舍得下,”李佩鐘說,“看看我們那些戰士們吧,他們背起槍來,把一切都舍棄了!這年月就隻有一條光榮的道路,堅決抗日,不怕犧牲!”
“我也是為你着想,”李菊人降低聲音說,“你是一縣之長;
你領導着拆毀了縣城,将來的曆史上要怎樣記載呢?”
“曆史上隻會記載我們領導着人民,艱苦奮鬥的戰勝了日本侵略者,不會記載别的了。
”李佩鐘說,“對!每個人都想想曆史的判斷也不錯!”
三個老頭兒還要麻煩,群衆等不及了,亂嚷嚷起來:
“這點兒道理,我們這莊稼漢們全捉摸透了,怎麼這些長袍馬褂的先生們還不懂?别耽誤抗日的寶貴時間了,快閃開吧!”
他們一哄散開,鎬鏟亂動,塵土飛揚,籠罩了全城,三個老頭兒趕緊躲開,除去李菊人,那兩個還轉回身來,向縣長鞠躬告别,從原道走回去了。
一路走着,拿草珠子的老頭兒感歎的說:
“我們每天起來,連個遛畫眉繞彎兒的地方也沒有了!”
拿腰子的說:
“李老菊吊嗓子的高台兒也拆了哩!”
李菊人卻把馬褂的長袖子一甩,唱起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