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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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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個老頭兒從城牆上下來,到了李菊人的家裡,一進院子就聽見李菊人的女人正在屋裡唱《玉堂春》。

     李菊人的宅院,有些沒落地主的性質。

    大門的黑漆剝落了,影壁前面的養魚缸裡,栽種着幾棵大蔥,也早就凍幹。

    正房窗台前面,原有兩棵高大的石榴樹,因為冬天沒人養護,死了一棵。

    進屋裡,是一股強烈的發黴的羊肉餡味,一撩門簾,這個唱戲出身的、李菊人的小婆兒,李佩鐘的母親,正坐在炕當中包餃子,她的藝名叫郭雁聲。

     她的兩手粘着面,身子前面的案闆上擺滿了面劑、肉餡、蒜皮和蔥頭。

    她不過四十歲,長的少像,臉蛋兒很白。

    她盤着腿兒坐着,繡花的紅緞子鞋尖兒,從屁股兩邊露出來。

     “怎麼回來的這麼快呀,我一簾餃子還沒捏滿哩!”她望着三個老頭兒笑着說。

     “别提了,快打點水擦擦臉!”李菊人說,“不光碰了一鼻子灰,還弄了一身土!” “煤火上銅壺裡是熱水,你自己倒吧!”女人說,“你們見到佩鐘嗎?” “見是見到了,”拿腰子的老頭兒說,“所請一概不準!”“怎麼樣,我猜的不錯吧,”女人笑着拍拍手上的面,“那小妮子邪性着哩!” “我們當時把你也搬去就好了,”老頭兒又說,“當娘的說說她,或者有點兒效力!” “我去了,還不是一樣晾着,”女人說,“嫁出去的女兒,潑出去的水,誰還管的了誰呢?比如說我吧,九歲上就叫人賣到戲班子上,到眼下爹娘連個音信也沒有!”說着,眼圈兒就紅了。

     “别倒那千年的布節萬年的穗子了,”李菊人擦完臉說,“我們出了正月,就安排着到北京去住,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!” “那裡不是叫日本占了?”女人說,“躲都躲不及,還往老虎嘴裡送食兒去!” 李菊人說: “那裡有日本,這裡有八路軍,全不大好受,兩頭兒擠,我看還是到北京松快點。

    咱們把這裡的鋪子合對了,把家裡的東西變賣變賣,到北京混他兩年,那裡有錢的人多,不像這裡,什麼事兒也找到咱頭上,光這個合理負擔就夠嗆!住在北京,實在混不住了,你還可以搭個班唱兩天戲!”“老的快沒牙了,誰還愛聽你唱戲哩!”女人說,“這麼大的過活,就扔下不管?看看風頭兒,再搬舵吧!” “按說哩,佩鐘在這裡邊,我不該講,”拿腰子的老頭兒說,“别看他們胡鬧,長的了嗎?” “别提那妮子,”李菊人說,“她不是我的女兒,她是石頭縫兒裡爆出來的!不怕鬧的歡,就怕拉清單,你說的對!” “那你們就别愁了,”女人說,“快幫我捏餃子吧!”“我們還有事兒,”拿草珠子的老頭兒說,“要不,你就還接着唱你的《玉堂春》,我們三個坐在這裡審你!” “呸!回家審你太太去吧,問她這幾天跟誰過來着?”女人笑着說。

     三個紳士繼續讨論關于拆城的對策。

    拿草珠子的說: “看這樣,他們是不守這縣城了。

    那些窮光蛋,沒家沒業的人們,可以跟他們打遊擊去,你說我們這些戶,搬不動,挪不動的,到底怎麼辦呀?” “不搬!”拿腰子的說,“這有多麼幹脆。

    ” “你不搬,他就說你是漢奸,這名帖兒可不大好聽!”拿草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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