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一。
剛說城也拆了,路也破了,一鋪心的打日本吧!你看半晌不夜的,又生出一個歪把子來,真他媽的!”翹起一隻腳來,在鞋底兒上磕了煙灰,走了。
他心裡有些别扭,從街上繞了回來,吃中午飯的時候,街上沒有什麼人,隻有那個賣煙卷的老頭兒,還在十字路口擺着攤兒,田耀武帶來的那個護兵正在那裡買煙。
這個護兵腰裡挂着一把張嘴兒盒子,脖子裡的風紀扣全敞開,露出又髒又花哨的襯衫尖領,咽喉上有一溜圓形的血疤。
他抓起一盒香煙來,先點着一支叼在嘴角上,掏出一張票子,扔給老頭兒說:
“找錢!”
老頭兒拿在手裡看了看,說:
“同志,這是什麼票子,怎麼上邊又有了蔣介石呀?”
“委員長!”那個護兵大聲說。
“啊,委員長!我們這裡不時興這個,花不了!你對付着給換一換吧!”老頭兒笑着送過來。
“混蛋!”護兵一斜楞眼,眼仁上布滿了紅色血絲兒,“你不花這個花什麼?你敢不服從中央!”
“你怎麼張嘴罵人哩?”老頭兒說,“你是八路軍嗎?”
“我是中央軍!”護兵賣着字号。
“這就怪不的了,”老頭兒說,“八路軍裡頭沒有你這樣兒的!”
那個護兵一抓盒子把兒。
“幹嗎!”老頭兒瞪着眼說,“你敢打人?”
“你反抗中央,我槍斃你!”護兵狠狠的說。
“你有膽子,沖着這兒打!”老頭兒拍打着胸脯說,“我見過這個!”
那個護兵要撒野,老常趕緊跑上去,這時有兩個八路軍剛剛下崗,背着槍路過這裡,一齊上前攔住說:
“你這是幹什麼,同志?”
“他要殺人!”老頭兒說,“叫他睜開眼看看,我們這裡,出來進去住着這麼些個隊伍,哪一個吓唬過咱們老百姓?”“不要這樣,”八路軍勸說着那個中央軍,“對待老百姓,不應該采取野蠻态度,這是軍閥主義的表現!”
“為什麼你們不花中央的票子?”那個護兵舉着票子滿有理的說。
“不是不花。
”八路軍說,“這些問題,還需要讨論一下。
當初是你們把票子都帶到南邊去了,印票子的機器卻留給了日本。
真假不分,老百姓吃虧可大啦,沒有辦法,我們才發行了邊區票。
現在你們又回來了,老百姓自然不認頭。
再說,他是小本買賣,你買一盒香煙,拿給他五百元的大票,他連櫃子搭上,也找不出來呀!”
那個護兵看看施展不開,把票子往兜裡一塞,轉身就要走。
“你回來!”賣煙的老頭兒說,“我那盒煙哩?”
護兵隻好把煙掏出來,扔在攤上。
“你抽的那一支,”老頭兒說,“也得給錢!”
八路軍說:
“老鄉,吃點兒虧吧,這是咱們的友軍!”
“什麼友軍?憑這個作風,能白抽我的香煙?”老頭兒沖着護兵的後影兒說着,打開了一盒煙,遞給兩個八路軍,“要是咱們自己的人哩,别說抽我一支,就是抽我一條兒,我也心甘樂意呀!同志們,請抽煙!”
“謝謝你吧,老鄉,我們都不會!”兩個八路軍搖擺着手兒笑着,回到住處去了。
老常回到家裡,看見田大瞎子,像驚蟄以後出土的蚰蜒一樣,昂着頭兒站在二門口,看見老常就喊叫:
“到城裡遊逛了半個多月,還沒有浪蕩夠?豬圈也該起,牲口圈也該打掃打掃了!中央軍就要過來,我們也得碾下點兒小米預備着,下午給我套大碾!”
老常沒有答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