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兒送回醫生,順便約好醫生的丈母娘來做伴兒。
這位大娘,今年五十歲了。
她的丈夫和春兒的爹一年下的關東。
她好和人家做伴兒,能全心全意的幫助有困難的人家。
夜裡,她抱着一條被子過來,指着炕上小聲說:
“他吃飯了沒有?”
“還沒有哩,”春兒說,“兵荒馬亂的,咱這人家,有什麼好做頭兒呀?”
“我拿來了一把兒挂面,三個雞蛋,”大娘打開被子說,“你去給他煮煮!”
春兒添水做好了飯,端到被窩頭起,叫芒種吃着,大娘說:
“春兒,我囑咐你:破傷怕響動,最怕銅器,可别再叫那些孩子們到你院子裡來扭秧歌了!”
“不怕,”芒種說,“陣地上機關槍大炮都經過了,敲敲鑼鼓算什麼?”
“不能那樣說呀,孩子!”大娘說,“打仗的時候,心裡有一股火氣,隻想打勝了,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。
眼下你是養病呀!”
“大娘怎麼說你就怎麼聽好了,”春兒在一邊笑着說,“還顧着擡杠哩!”
“我的傷并不要緊,是支隊長一定把我留下來!”芒種歎了一口氣,就翻身向裡睡去了。
“你跑騰了一天,也睡吧!”大娘上炕對春兒說,“上半夜我來支應着!”
春兒把燈盞移到窗台上,打橫兒躺在大娘的身後邊。
她用力閉着眼睛,一直睡不着,翻了幾個身說:
“大娘,咱娘兒倆掉換掉換吧,我侍候上半夜!”“不用掉換,”大娘說,“别看我老了,精神大着哩,三宿幾夜的不合眼,我也不覺困,你睡吧!小人兒家,失了覺可不行哩。
”
“我睡不着。
”春兒說着坐了起來。
“你睡不着,咱娘兒倆就說閑話兒吧。
”大娘說。
“那不吵的他慌呀?”春兒指一指芒種,“幹熬着兩個人幹什麼,大娘你就先睡會兒吧!”
“那我就睡會兒,”大娘說,“你什麼時候困了,什麼時候再叫醒我!”
大娘靠着牆,把眼一閉,就輕輕打起呼噜兒來,睡着了。
她做起夢來。
她夢見芒種的傷養好了,背起槍來對她說:“大娘,這些日子,多虧你照看我,管我冷熱,喂我吃喝,拿着黑間當白日,端屎端尿不嫌髒,我一輩子忘不了,我要把你當親娘看待!”
“那你不要挂意,”大娘對他說,“你打仗是為了誰呀,還不是為你的大娘呀?你隻要告訴我你現在到哪裡去,什麼時候回來就好了!”
“我要到東三省去,”芒種笑着說,“我要一直打到鴨綠江邊,把日本鬼子完全消滅!”
“那你等一下,”大娘着急的說,“等我換上雙鞋,跟你去!”
“千出萬水,大娘去幹什麼呀?”芒種說。
“我去找你大伯!他走的時候,我的頭上插着紅花兒,現在頭發白了,他還不回來。
我要去找他,告訴他說:我們這裡,因為有共産黨領導,八路軍打仗,窮人們全有了活路,年輕小夥子,不用再撇妻撂子受苦下關東,家來過好日子吧!”
“那就走吧,大娘,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