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屁股,坐在土炕沿上,手提着一根粗馬鞭子,拷問老溫的口供。
“你是一個共産黨!”田耀武咬着牙說。
“我不是。
”老溫說。
“老常是不是?”田耀武翻着一隻白眼問。
“他是不是我不知道。
”老溫說。
“你說:你贊成國民黨不?”田耀武奸笑着。
“我沒見過國民黨是什麼樣兒,”老溫說,“你說他們一個人我看看。
”
“我就是。
”田耀武颠着腦袋說。
“啊!你就是。
”老溫咬着牙不言語了。
“你怎麼不說贊成!”田耀武喊,“你是贊成共産黨?”“共産黨我從前也沒有看見過。
”老溫說,“這半年我才見到了。
看見了他們的人,也看見了他們的主張行事。
日本侵略中國,老百姓心慌沒主,共産黨過來了,領導着老百姓抗日,就是像我這樣的人,心裡也有了主張。
八路軍裡面,幹部們多是貧苦出身,當兵的也是村中的子弟。
辦公的講究說服動員,做官絕不見錢眼開。
從他們來了,村裡的窮人也有了希望,老弱孤寡有人照顧,婦女們上學識字,明白了好多道理。
道路上沒有餓倒兒,夜晚沒有小偷兒,睡覺全用不着插門。
沒有放債逼命的,沒有圖謀詐取的,沒有拐兒騙女的。
我不知道共産黨将來要做什麼,就他們眼前的行事兒,我看全都是合乎天理人心的!”
“你還說你不是共産黨,這就是你的口供!”田耀武狠狠的說。
“我能問你一件事嗎?官長!”老溫喘着氣說,“現在不是團結起來打日本嗎?你們為什麼卻來抄抗日軍隊的後路,給日本當開路先鋒?”
“混蛋!”田耀武說,“不許你問。
我要吊着你,一直到你改口為止。
”
“恐怕我這一輩子是不能改口的了。
”老溫閉上眼睛說。
田大瞎子回到家裡,很不以兒子的措施為然。
他奪過田耀武的馬鞭子說:
“東夥一場,不能這樣。
老溫自然對不起我們,我們可不能和他一般見識。
你在軍隊上打人打慣了,當家過日子,可不能全用軍隊上的規矩。
麥子眼看就熟了,老溫還得領着人給我收割回來。
他這個人,有點認死理是真的,别的倒沒有什麼,他不過是受了老常的壞調教!快把他放下來!”
張蔭梧也到這鎮上來了一次,田大瞎子像孝子見了靈牌一樣,就差沒跪在他的面前問他這回站住站不住。
但是,張萌梧臉上并不高興。
雖說今天占了八路軍一點點便宜,他心裡明白:深武饒安這個地區,已經不是一年以前他所統治的那個樣子了,它已經從根本上起了變化,張蔭梧說是人心變壞了。
他要犒勞他的軍隊,叫老百姓殺豬送雞。
老蔣的差事又來了,很忙了一陣,到一個人家,他就說:
“我為什麼來掏你的雞窩?你要知道,我是新當選的村長呀!”
“嗐呀,你要不賣字号,我可真不知道。
”那些人家說,“你頂好是登登報,把你的官銜和你的大号聯在一塊兒,要不就在脖兒裡挂上一個牌子。
我剛吃了一肚子稀飯,你别叫我惡心吐了!”
“咱們平日不錯,我警告你:”老蔣沉着臉說,“現在可是改了勢派,張總指揮就在咱們村裡,這不是八路的時候,容許老百姓胡說八道的,你可要自己小心一點!”
“咬不了誰的!”人家冷冷的把他送出來。
張蔭梧的隊伍,一天一夜的工夫,就改變了子午鎮的容貌。
這天晚上,有人撿着地下的破衣爛裳痛罵了,有人守着空洞的豬窩啼哭了。
街道上,很早就像戒了嚴一樣,家家緊閉大門。
小孩子們也驚吓的在母親懷裡哭了,母親趕緊把奶塞給他,輕聲說,“野貓子來了。
”
人們偷偷埋藏着東西,誰都明白:這個中央軍就是日本鬼子的前探。
他們要在子午鎮做一次日本進村的演習,我們也趕快做一次堅壁清野吧!
人們感覺:這簡直又回到了去年七月間。
那時日本離的還遠,眼下,強盜就在身旁了!
這一晚,這麼大的一個子午鎮,隻有田大瞎子家和老蔣家熱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