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溫回到家裡,把辭活的事和老常說了,還說了結婚以後就去參軍的事,老常說:
“不呢,我還是願意和你就伴兒。
我們這些人,離不開土裡刨食兒,可是眼下我們又沒有自己的土地。
既是要參加八路軍,那我就不能攔你了。
參加軍隊是根本,隻有這樣,我們才有長遠的指望,不要猶豫,就去吧。
這活什麼時候辭呢?”
“明天一早就辭。
”老溫說,“我先在春兒家住兩天。
”“那好。
”老常說,“眼看四十的人了,雖然我們窮,結婚也是一輩子的大事。
要準備準備。
咱弟兄倆就伴過十年了,我不能幫襯你什麼東西,給新人添箱。
可是我有力氣,跑前跑後的還行。
”
第二天早起,老溫給牲口添上幾篩子草,把自己的幾件破舊衣服,兩隻鞋子,包裹好了,就找田大瞎子去。
田大瞎子說:
“老溫夥計,這是你不幹,可不是我辭你,你要和農會說清楚。
按你們的律條是:東辭夥,工資按一年算;夥辭東,就得按月日算。
實在說,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,你這一走,真有點撂我的過兒。
可是,趕上這個年月,我還有什麼說的。
回頭我看看賬,把你的活錢算給你。
”
“算出來,你就交給老常哥吧。
”老溫說着走出來。
田大瞎子跟在後面說:
“我們東夥十幾年,按實情說,我們誰也沒有虧待誰。
就說前幾天把你吊了一下,使你受了點委屈,那也是耀武的過,現在他走了,你叫我怎麼辦?咱們都要往長處看,誰也不要記恨這些小節。
你走吧,我不送你了,以後,在外邊要是混不上吃喝,你就還回來,千萬不要不好意思。
”
老溫說:
“不要你結記。
我就是餓死在大道邊上,也不會再登你家的門限兒!”
“老溫,你說的什麼話?”田大瞎子說,“真的咱們就有了那麼深的仇恨?說話不要往氣上頂。
我對你明白說了吧,這麼幾頃罪孽地,我也不想費心經營它了,回頭,我想把它賤賤的去了,不擔這個富戶的臭名,我也參加農會,到那時,咱們就是一家人了。
”
其實,老溫早已經走遠,他這一套話語,是對送走老溫、站在梢門口的老常說的,老常也沒有答言。
老溫到了春兒家裡,把小包裹往炕上一丢,說:
“春兒,我把活辭了,要在你這裡吃兩天閑飯,行吧?”
“行,太行呗!”春兒高興的說,“我就去給你做飯。
”“我不能白吃你的飯,”老溫笑着說,“我去給咱挑水。
”
他挑上水桶,把小甕灌滿。
又給春兒抱了柴來,坐下就燒火。
春兒一邊和面一邊笑着說:
“打了點麥子,今天叫你吃白饅頭。
什麼時候,我用上這麼一個大領青的長工就好了。
”
“不要盼那個。
”老溫說,“用上長工,人就黑了心。
”“我說着玩兒哩,”春兒說,“我是說添上你,我倒輕閑多了。
”
“你輕閑不了幾天,”老溫從竈火裡扯出一根火,點着煙說,“回頭還得叫你忙活一陣。
”
他告訴春兒,要和東頭寡婦結婚的事。
春兒贊成極了,不過,她為難的說:
“這是件大事,恐怕我料理不好,還是請大娘來吧。
”
“對,就請她來。
”老溫說。
春兒帶着兩手面,去喊叫大娘。
叫她趕快過來,有要緊的事兒商量。
大娘立刻就來了,一聽明白,就問:
“合了八字兒?看了好晌兒?”
“不用那個。
”老溫說,“個字隻剩下四個字:人窮命苦。
好晌不用挑,就是五月初五。
”
“幾乘轎?幾個吹打的?”大娘說,“就打着咱們定不起官轎,花轎總得有一乘。
至少也得叫四個吹打的,娶場子親事,連個響動兒也沒有可不大好。
”
“我看全免了吧,”老溫說,“抗日時期,湊合着辦了事兒就算了。
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