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兒坐在車上想:今天竟遇到了這些個好心腸的人。
自從參加工作以後,人們對自己都很好,難道也真的是因為自己長了個有人緣的臉蛋兒嗎?
牛車很快就到了沙河的草橋。
今天集日,橋頭上擠着很多車輛,等着過河,看橋的老頭兒,站在他那房頂和地面相平的小屋門口,和熟識的車夫打着招呼,又伸着手向遠地來的車輛要橋錢。
沙河裡的冰塊快融化完了,水流很大很急。
草橋兩旁壓上了很多的土袋,橋樁頂上碌碡,防止搖傾,可是大車在上面一走,橋身還是顫動着,咯吱咯吱的響着。
橋的兩頭,有兩根高大的杉木,臨時搭起來的軍用電線,被河灘裡的風一吹,發出很大的絲絲的聲音。
車夫們正為搶先過橋争吵,堤坡上面忽然出現了一個戰士,他全副武裝,臉上滿是塵土和汗,手裡斜舉着一面小小的軍旗。
他那跑上堤坡昂頭一望的姿勢,使人想起黎明的時候,一隻虎或豹爬上了一座可以俯瞰一切的高峰。
他後邊有一小隊人,嚴整的沿着堤坡走過來,他們前進的沉重有彈性的步伐,就像連綿的山峰向前移動,流水的節拍也加緊加強了。
當領隊的人走到橋頭上,和看橋的老頭兒說了幾句話,老頭兒就向車夫們喊:
“把車往外靠一靠,叫同志們先過去。
”
春兒坐的牛車,本來在很多車輛的後面,隊伍過來,她們也看不清楚。
因為過河就可以到家,趕車的小姑娘也不太着急,她坐在車上,撕着白菜的爛葉子,探着身子喂她的小牛兒。
春兒忽然感覺到了什麼。
她在車轅上站立起來,望着這隊過河的人馬。
他們差不多是用力按住槍枝和彈藥,在草橋上沖了過去的。
帶隊的人站在草橋旁一隻土袋上指揮着,春兒看清了,就從車上跳下來說:
“小妹妹,我走着過去吧。
我還要趕路呢!”
沒等小姑娘答言,她就在人馬車輛的中間插過,跑到草橋上喊:
“芒種!”
帶隊的那人一轉身。
“我們要調到山裡去。
”他低聲的說,“我沒想到在走以前還能看到你。
”
“我到區黨委那裡打聽你來,”春兒喘息着說,“他們說你們的隊伍改編了。
”
“這次戰役以後,我升了指導員。
”芒種說,“我們已經完全是正規軍的建制。
現在要到路西執行任務,你回家嗎?告訴村裡同志們,就說我走了。
”
他的隊伍已經過完,戰士們在他和春兒的面前通過,都好奇的望望春兒,有的還做個怪樣兒。
春兒紅着臉,芒種裝做沒看見。
“我不能也到山裡去嗎?”春兒着急的說。
“你向上級要求麼!我們也許還要回來的。
”芒種望了望她的眼睛,就轉過身去,趕緊跑到隊伍的前面去了。
春兒沿着草橋的旁道走過來,跳過那些土袋,踏着翻乍起來不斷絆人的秫稭。
隊伍過了河,就沿着南岸奔西方走了。
太陽已經被晚霞籠罩。
春兒站在河岸上,望着西去的隊伍。
河水翻滾着從西面過來,沖擊橋身,向東流去。
有一隻剛剛開河就從下水航行上來的對槽大船,正迎着水流,全部緊張的鑽進橋孔。
她的感情也好像逆着大水行船,顯得是多麼用力又多麼艱難哪!
芒種差不多沒有回頭。
隻有走在排尾的那個戰士,春兒現在才看清他是老溫,不知是真情還是和她開玩笑,不斷的回過身來向她擺手兒,那意思是說:不要遠送。
大車也陸續從橋上過來了。
車一過橋,便像通過了一道險阻的關口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