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裡的居民,并不像老溫說的是什麼仙鄉佛界,他們也像高山區的群衆一樣,生活非常貧苦。
部隊原來打算過了前面的關口再吃中飯的,現在進入了這樣一個不平常的環境,村莊的幾個老年人,相約出來,擋住爬山的道口,要部隊休息做飯。
那些婦女和小孩子們的歡笑驚奇的臉,全貼在粗木窗棂上,而窗棂外面,瀑布像水簾洞一樣挂下來,她們看不清楚過路的人,更是多麼希望男人們把客人引到家裡來呀!
領導決定在這個村莊做飯。
部隊在“街上”立正,然後分配到各家房子裡。
老溫帶一班人進到面對南山的一戶人家。
這一家的房舍,充分利用了山的形勢,一塊懸空突出的岩石做了房的前檐,後面削直的岩石就成為房屋的後壁。
房椽下面吊挂着很多東西:大葫蘆瓢裡裝滿扁豆種子,長在青棵上的紅辣椒,一捆削好的山荊木棍子,一串剝開皮的玉米棒子。
兩個紅皮的大南瓜,分懸門口左右,就像新年挂的宮燈一樣。
這家房子很小,祖孫三輩人卻很齊全。
老頭子招呼着大家,叫老伴、兒媳和躺在炕上的孫女兒退避到炕角上去,把在竈火台上烤着的煙葉也清理了,讓同志們坐下休息。
這一頓飯,因為村莊小并且還沒有糧秣委員,下鍋的是戰士身上米袋裡的小米。
柴火不缺,家家門前都有砍下來的松杉樹枝,這些木柴就是潮濕也燃燒得很旺。
老溫雖然是副班長,每次行軍做飯,都自讨下抱柴燒火的職務,他很早就發現了這一工作的種種好處:費心不多,抽煙方便,如果趕上雨天冷天,還可以取暖烘幹。
據老漢說,這裡知道抗日還是不久以前的事。
是一個從曲陽調到繁峙去的幹部,在這裡路過告訴大家的。
這個幹部過去是個石匠,幾乎是唯一的到過這個山莊的外路人。
至于見到八路軍這還是頭一次。
“八路軍的好處,我們從那個石匠嘴裡就聽說了。
”老頭子說,“可是我們想,你們一定走不到這裡來。
”
“我們哪裡也能走到的,大伯!”戰士們說。
“我們一輩子可不常出門。
”老頭子說,“我今年六十七歲了,就沒有離開過這四面山。
”
戰士們觀察着這屋裡的陳設,他們信服了老頭子說的話。
這一家人吃穿使用的東西,每一件都好像鮮明的打着這座高山的印記。
他們的衣服,毛皮是一部分,樹皮和草又是一部分。
隻有那害羞的、靠着窗台坐着一聲也不吭的媳婦才穿一件布褂子。
布的顔色是染的不勻的黑紅色,這種顔色的原料也許是橡樹的果實、烏拉葉,也許是長在山坡上的野靛。
老頭子用來抽煙,老婆子用來簪發,媳婦用來撚毛繩的,都是用獸骨削成。
屋裡很多工具是石器,好看的獸角獸皮,和肥大的果實種子一同張挂在牆壁上,這是他們的生活資料,也是他們的裝飾品。
起初,這屋子裡很暗。
含有多量油脂的松枝,在竈火膛裡吱吱剝剝的響着,屋子裡彌漫着有香味的煙。
當戰士們的飯快要煮熟的時候,雲霧忽然裂開,陽光照射進來,屋子裡非常明亮了。
小米飯在鍋裡突突的響,米的香味也散射出來。
戰士們原以為在那裡睡覺的小姑娘,忽然轉動起來。
她掀開蓋在身上的黑山羊皮,向鍋台這邊伸着一隻小手。
“香。
”她睜開眼睛,喃喃的說。
“好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