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鄉的音問,好像斷絕了似的。
每逢在一個地方駐下,芒種帶幾個班長到附近那些高山上去觀察地形。
有時和戰士們一同去打山柴和采野菜。
今天帶着他們觀察地形的是寺院裡的一個佃戶,年紀老些了,可是爬起山來,就是這些長年行軍的戰士們,也有時跟随不上。
對于這一帶的地理,他完全可以詳細背誦,每次上山之前,他都是一溝一坡一石一木的講清了,然後實地觀察,分毫不差。
他笑着對芒種說:
“指導員,為什麼地方上不給你們介紹一個放羊的或是砍柴的,單單介紹我?就因為放羊的隻知道哪個山上有草,砍柴的隻注意哪個山上有樹。
我是一個活地圖,熟悉從這個地方通往各處的路。
我從小在這一帶山上爬上爬下,你看,這樣高的地方,我可以一屁股從山頂滑到山底。
”
這引起了戰士們的好奇心。
芒種俯身往下看,剛剛升起的太陽,照耀着這座山坡,山坡上沒有種什麼莊稼,卻有一片片開着黃花的野菊,一叢叢挑着紫色小銅鈴樣花朵的豐潤的灌木。
有他們熟悉的草蟲噪叫,有他們在平原從來沒有見過的鳥兒飛掠。
那年老的佃戶,把上衣緊了緊就從山頂滑下去。
他有時是立着,有時就坐在地上。
那些樹木葛藤都不能阻礙他,他随時可以利用它們,保持了滑行的平衡。
芒種和幾個班長也跟着他滑下去,手腳衣服全有些傷損。
太陽雖然照不到山腳地方,這裡卻顯得寬闊明朗。
他們從上面滑下來的這個山頭,是群山的主峰,和另外的兩座山腳,形成一個雄奇的局面。
那兩座山長滿幼小的杉樹,沉靜溫柔,左右伸張,像兩扇大門的樣兒,圍抱着這座主峰。
溪水圍繞着三座山流洩,使人不能辨認它們的方向和源頭。
溪流上面,蓋着很厚的從山上落下的枯枝爛葉,這裡的流水,安靜得就像躺在愛人懷抱裡睡眠的女人一樣,流動時,隻有一點點細碎的聲響。
他們脫下鞋襪,把腳浸到這綿軟清涼的水裡。
“指導員,不要認生,這就是你們滹沱河發源的地方。
”老佃戶說,“誰要是想念家鄉,就對着這流水講話吧,它會把你們的心思,帶到親人的耳朵旁邊。
”
“不像。
”老溫用腳踢着水裡那些枯枝爛葉,它們結片成堆的飛到山坡上去。
“我們村邊的河流可又寬又大。
”
“到你們那裡,它沒有拘管自然就寬大了。
在我們這裡,它就隻能是這個樣兒。
”老佃戶把他們領到主峰的山腳那裡。
山腳懸起來,在它下面是一窪泉水。
泉水從一條赤紅色的石縫裡溢出,鼓動着流沙,發出撲撲的聲音。
這就是滹沱河的主泉。
兩座小山下面,還有幾個泉眼,流出的水也加入在它的雄厚的聲勢裡。
同志們相信了老佃戶的話。
“我知道了你們的家鄉,我就想領你們來看看。
”老佃戶說,“我們住的相離很遠,可是多少年來,就有這麼個東西把我們連在一起。
”
“我們就像吃着一個井台上的水,那樣親近。
”老溫笑着說。
“年輕的時候,我曾經沿着這條河,走出山地,然後坐上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