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一民随着槍聲輕輕地翻進了鐵路醫院。
這裡的地形他早已摸熟,曾不止一次地在這兒甩掉過跟蹤、追捕的敵人。
這個院子地大、人少、房稀,很多俄式小房夾雜在樹木山石之間,四處都有掩蔽物,各方都有迂回的路。
至于進出的牆頭,他也早已選好。
從對着車站那邊的牆頭翻進來,穿過一片樹林,繞過兩棟小房,爬上一棵老榆樹,就能翻過南面的牆頭。
跳下牆來,馬上就可以鑽進一條窄巷,然後再鑽幾條小胡同,就到了喇嘛台。
這裡是個四通八達的地方,往哪裡跑都可以。
今天,王一民就是順着這條路線跑的。
當他跑到喇嘛台的時候,猛聽見從南邊傳來一陣摩托聲。
他急忙躲在牆角的暗影裡,探頭向南望去,隻見馬路上閃動着無數刺眼的車燈,在燈光交織映照下,他模糊地看見一輛輛摩托車,風馳電掣地向這邊沖來。
這是南崗的日本憲兵隊出動了。
看來這八個大字和夜半槍聲,已經震動了所有的敵人。
他們大概是傾巢而出了。
王一民把手表湊到眼前一看,表針已指三點一刻,距離敵酋玉旨雄一到達的時間還有兩個半小時,還可以趕回住處吃點東西。
鬧騰了一夜,滴水未進,肚子直叫喚呢。
王一民想到這裡,乘敵人的摩托還沒有沖過來的時候,忙轉回身,貼着牆邊,緊走幾步,拐進了又一條窄巷。
窄巷裡沒有街燈,向前望去,黑洞洞的望不見頭。
順手從腰帶上抽出那支德國造的槍牌橹子,槍筒子還熱熱乎乎,餘熱還沒有散盡呢。
他很喜愛這支小巧的手槍。
這支槍今天已經為他立下了第一功,消滅了兩個敵人,以後說不定還有用處呢。
夜雖黑,路卻熟。
越往前走,越能辨認出一些景象。
被強烈車燈刺激過的眼睛,現在得到調整,可以大踏步向前走了。
他避開大路走小巷,很快就回到花園街住處。
南崗花園街這一帶是白俄和中國人雜居的地方。
他的房東就是一個白俄老太太。
這個老太太一共有兩棟俄式平房:一棟大些的她自己領着子女住;一棟小些的租給兩個不帶家眷的男人住,一個是第一中學國文教師王一民;另一個是作家塞上蕭。
塞上蕭是這裡的老住戶,原來住在他對面屋的是個銀行職員,去年年底要結婚,不得已從這裡搬了出去。
本來這裡居住條件很好:兩層牆壁,隔冷又隔熱。
從房頂到地腳的大壁爐,煙囪通到房頂上,爐門開在堂屋地裡,裡屋可以不見煙火。
門窗都很堅固。
房錢雖然稍微貴一些,卻帶一些家具。
如果房客不願意自己做飯,還可以在房東老太太家包夥。
有這樣一些好條件,那個要結婚的青年是不願搬走的,在這十四平方米的房間裡結婚不是蠻好嘛。
可是不行,因為房東早有規定,這規定至今還殘留在院門旁貼的那張出租房屋啟事上。
那上面寫着:本院有帶小倉庫的正房一間半,專門租給不帶女人的單身男人,有願租者請到院内接洽。
房東老太太為什麼提出這樣奇怪的條件呢?誰也講不清楚。
她自己就是女人,為什麼又這樣讨厭女人呢?有人說這是她死去的白俄将軍丈夫留下的遺言,她要信守到底;也有人說因為她從前租給過兩個單身女人,一個總往這勾引男人,弄得這間屋子不清不白,近似娼寮了;又一個更嚴重,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竟在門媚上拴根繩子吊死了。
老太太清晨起來,幾乎撞在死屍上,吓得她大病了一場。
反正這規定總是事出有因吧,更何況白俄出租房子總喜歡弄些附加條件。
她這裡要單身男人;換一處就可能要單身女人。
甚至還有的地方專招不帶子女的年輕寡婦。
乍一聽起來覺得很奇怪,細一打聽就明白了,原來這房東本人就是個小寡婦,她是要找一個同病相憐的伴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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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之,諸如此類的出租房屋啟事在白俄住宅區的門旁和院牆上随時可見。
由于房東老太太的特殊規定,那位要成家的年輕房客隻好從這裡搬走了。
這時塞上蕭的吉林同鄉學友王一民正在找房子,條件符合,經塞上蕭一引見,就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