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小青年,都怕招來一項賠本的生意,所以看都不看就給推出去了。
吃了幾次閉門羹以後,他忽然想起他有一個叔伯叔叔,叫蕭文彬,現在哈爾濱《北方日報》當主筆。
從前在吉林做事的時候很喜歡他,經常領他上街,聽書,看戲。
後來因為這位叔叔總和父親鬧别扭,就越來越疏遠了。
據說他給父親出過好多主意,甚至讓父親出洋考察,回來興辦實業。
這些主意不但都被父親頂回去,還說他“雲山霧罩,玄而又玄,蕭家出了這麼一個光會叫的百靈鳥,還不如有一隻會下蛋的老母雞好”。
這話不知怎麼傳到叔叔耳朵裡去了,他氣得說了句“真是個老木乃伊,實乃不可教也”!從此就再也不來了。
話再傳回來,父親竟弄不明白這“木乃伊”是什麼玩藝,請問了兩位滿腹經綸的飽學之士,都搖着頭說:“不知這典故出在何處。
”越不知道越感覺是回事,越要弄個明白。
後來在醫院裡請問了一位醫科大學畢業的大夫,才知道“木乃伊”竟然是那沒有腐爛的僵屍。
父親一聽勃然大怒,這還了得,竟敢以小犯上,辱罵德高望重的兄長!你既然如此無理地稱兄長為“沒有腐爛的僵屍”,這回我就要來個“詐屍”給你看看。
這位老資本家坐上大馬車,想找上門去大興問罪之師,誰知竟然撲了個空,人家已經不辭而别,到哈爾濱報館做事去了……
現在已經相隔多年,不通音訊。
但塞上蕭卻總想着這位叔叔,有時就跑圖書館去翻翻哈爾濱《北方日報》,發現有他叔叔的文章就讀一讀,越讀越覺得他叔叔是正确的。
幾次想給他叔叔寫封信,尤其在婚後悲痛的時候,但千頭萬緒,不知從何談起,就沒有動筆。
這回他想起了叔叔,決定給他寄去。
他寫了一封充滿熱烈感情的長信,真實地叙述了自己的寫作動機,叙述了婚後的不幸,他說這小說是寫他自己的。
小說原稿和信寄走不久,就接到他叔叔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。
說小說使他很感動,隻是文字差一些,他準備幫他潤色一番,然後在《北方日報》上連載,連載完了再出書,這一切都由他負責了。
同時他建議不用本名發表,因為他越看越感覺書裡那個封建家長——舊勢力的代表太像他的哥哥,作者的父親了。
用本名發表不但會氣死他父親,而且也為本族那些老輩所不容,弄不好就會惹起一場軒然大波。
書中舊勢力的代表那麼像塞上蕭的父親,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。
他完全是憑着久已積壓在心裡的愛和恨寫出來的,自己幾乎從來沒有分析過。
現在經叔叔一說,他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。
于是就決定用塞上蕭的筆名發表。
他給叔叔寫了信,希望他叔叔在修改的時候,把凡是明顯觸犯父親的地方都去掉。
他叔叔照他的意見做了,删去很多。
這叔侄二人不可能是個徹底的叛逆者。
小說《人生啊!》在《北方日報》上連載了,他讓叔叔把報紙都給他寄到王一民家中,稿費存在叔叔那裡。
這樣,在吉林就隻有三個人知道這小說是誰寫的。
;塞上蕭的父親還不知道他已經進了他兒子的小說呢。
小說每天隻能連載四五百字。
到塞上蕭高中畢業的時候,小說還沒載完。
這時他那六十三歲的父親得了重病,中風不語,倒在床上。
塞上蕭眼看着同班同學各奔前程,自己卻不能動地方。
李漢超考進了北京大學文學系,這對他是個很大的刺激。
他早已感到自己那小說文字表現能力太差,需要提高,但就是走不了。
兩個月以後,那位六十三歲的老資本家僵卧在棺木裡了。
但他成不了木乃伊,他這副皮囊不如他的用想堅硬,他的思想是至死也冥頑不化的。
塞上蕭父親死後,那些買賣都由他兩個親叔叔分别掌管起來。
他不但與叔叔無争,還懷着一種感激的心情向他兩位叔叔緻意:隻要能供養他的母親和他自己念大學就于願足矣。
他兩個叔叔滿口應承:一表示要奉養老嫂以終天年;二表示要把侄媳當成兒媳一樣看待;三表示對他念書完全贊成,漫說上北平念大學,就是出國留洋他們也同意,花多少錢都不成問題。
這樣,塞上蕭就上了北平。
北京大學早已開學,進不去了。
和李漢超一商量,他進了私立的朝陽大學,學費高,對他當然不成問題,能學習就行呗。
從此,塞上蕭開始了新的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