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紫紅色地毯,腳踩上去軟綿綿的。
塞上蕭和王一民上了二樓。
跟在他們身後的女傭人忙搶前走了幾步,拉開東面一扇屋門,躬立門旁,微笑着請他們進去。
王一民随着塞上蕭邁進屋門,隻覺一陣幽香之氣撲鼻而來。
屋裡紫色的窗簾整齊地垂下來,枝形吊燈從屋頂上投下柔和的燈光,一張古色古香紫檀雕花條幾橫在窗前,一端擺着一個一尺多高的乾隆官窯青花瓷瓶,裡面插着一束盛開的丁香花;另一端置一青銅古鼎,一縷淡淡的青煙正從裡面袅袅上升。
挨着古鼎擺着玉石筆筒,裡面插滿了大小提鬥和毛筆。
四張鑲着大理石的鐵梨木太師椅分别擺在條幾兩旁,一套寬大的皮沙發擺在一排高大的書架旁,書架裡擺滿了線裝書。
正面牆上挂着一幅八大山人朱耷的水墨畫,以蒼渾的筆觸,深郁的氣氛,畫出一幅荒涼寂寞,杏無人煙的圖景。
畫旁挂着何紹基寫的陸放翁的詩句:
山河興廢供搔首,
身世安危入倚樓。
門上又懸了四個大字:立身惟清。
字寫得勁健,縱橫自然,體勢一筆而成,真是堪稱大家了。
下面題着“運啟”二字,是屋主人自己的手筆。
王一民看着不由得點了點頭,這手好字真是名不虛傳了。
這時,門輕輕地開了,一個女傭人邁着輕盈的碎步,端着蓋碗茶進來了。
她走在地毯上一點聲音也沒有,行動輕捷得像隻貓。
開始,王一民以為還是方才那一個,但注意一看,不是,換了。
這個比方才那個年紀小點,長得眉清目秀,容光照人,隻是因為她的穿着打扮,和方才那個一模一樣,才使王一民幾乎認錯了。
等女傭人放好茶,退出去以後,王一民笑着對塞上蕭說:“他家的傭人都穿統一的制服嗎?”
塞上蕭笑着說:“盧老頗願在這上花心思。
初次來的時候我也覺着奇怪,後來聽我叔叔說,盧老有四個年輕女傭人,都是粗通文墨的姑娘。
他經常給她們講講詩詞歌賦,教她們待人接物,出人進退的禮儀。
她們的服裝不但是一樣的,而且常常更換。
經常穿的就是現在我們看見的這種樣式。
可是那次他在黑龍江省長的任上宴請駐哈爾濱二十一國領事時,竟給這四個姑娘穿上了白色的連衣裙,一條大辮子變成了兩條,圓口緞鞋也變成了高跟鞋……”
王一民聽到這裡忍不住笑起來說:“那習慣嗎?别穿不好在外國人面前跌倒了。
”
“早練好了。
讓她們穿着四寸高的高跟鞋賽跑都沒問題,要是興女的踩高跷,她們四個都不用練。
”
“你真能玄。
”
“是真的,我叔叔說當時都傳遍了哈爾濱,成了新聞了。
”
“通過辦報的一說,自然成為新聞了。
”
“這話要讓我叔叔那些辦報的聽見,會對你大興問罪之師的,說不定還會給你編上一條,登在報上呢。
“那我反倒可以出名了。
”
兩人說到這裡都笑了起來。
方才那個女傭人又端着一盤咖啡酒糖和一盤奶油點心走進來,輕輕地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。
塞上蕭這時向她問道:“盧老會的是什麼客人?”
“名片上寫的是省參事官秘書室的。
”
塞上蕭漫不經心地點點頭,扒開一塊酒糖,塞在嘴裡。
王一民一聽卻心中一動,便接着話茬問道:“是盧老的熟朋友嗎?”
“不是。
”姑娘輕輕地搖了搖頭說,“老爺拿到名片後,想了一會兒才讓請到客廳裡接見的。
”
姑娘說完退了出去。
塞上蕭遞給王一民一塊酒糖說:“吃吧,肚子有點空了。
一會兒見見面就走吧。
家裡一幫人等着呢。
“你要着忙就先回去,初次見面我怎麼好抽身就走呢。
”王一民一邊說一邊盤算着方才女傭人說的那不速之客。
“不行,我非把你拉走不可。
”塞上蕭一拍王一民的手說,“我不是跟你講過嗎?從前在北平住學生公寓的時候,我經常去找李漢超下飯館,每次我都能把他拖走,無論他有什麼理由也拗不過我,在這上我可有辦法了。
“我和漢超可不一樣。
“我看差不多。
都像苦行僧。
你都快三十歲了,不談戀愛不結婚。
他呢,更不像話,那麼好的夫人,扔下就跑了。
鬧得石玉芳逢人就打聽,見人就問,好幾個月前還給我來過信呢,真是太不像話了!我要能見着他,非得狠狠地熊他一頓不可!
“你不了解,人各有志呀!”
“我知道你們那個志!是為你們那個主義……”
“别又胡說八道!”王一民見他還要說下去,忙止住他說。
“好,好,我不說了。
”
塞上蕭又拿起一塊酒糖,塞在嘴裡,咂了兩口,又忍不住地說道:“從小就在一塊,你們走的哪條道,我不用看,閉着眼睛,聽聲兒也聽明白了。
我佩服你們,敬重你們,雖然我自己不想于,而且也于不來,但是我同情、支持你們,你們也應該相信我,别看我平常馬馬虎虎,可是到什麼時候我也不會做對不起朋友的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