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塞上蕭是有良心的……”
塞上蕭越說越有些激動了,王一民忙又攔住他說:“你這扯哪去了,誰表示過不相信你呢?”
“相信為什麼有的事始終不告訴我?”塞上蕭臉都有些紅了。
王一民也有些緊張了。
他不知道塞上蕭指的是什麼,他自己從來沒向塞上蕭透露過任何有關黨的情況,而且也避諱談這個問題。
他們住在一起,來往一條街道,出人一個房門,天長日久,有沒有被他發現什麼呢?王一民想到這裡,禁不住問道:“你指什麼?”
“李漢超的去向,他在什麼地方?”塞上蕭脫口而出地說,‘我敢斷言,你是完全清楚的。
可是我問你多少次你就是不告訴我,你們怕什麼?怕我把他吃了?怕我上日寇、漢奸那兒去告密?“
塞上蕭一邊說着一邊喘着粗氣。
王一民一聽原是這個問題,反倒松了一口氣。
他見塞上蕭那氣哼哼的樣子,忍不住笑了。
正當他要回答塞上蕭的時候,從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還有老年人的咳嗽聲。
王一民忙對塞上蕭擺了擺手,塞上蕭也向屋門望去。
屋門開了,首先進來的是引他們上樓的那個姑娘,她推開門後,便端端正正地侍立在門旁,接着就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,随着笑聲,進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。
他個兒不高,長瓜臉,六十多歲,臉上皺紋不多,長長的眉毛下長着一雙還很明亮的眼睛,高高的鼻梁下邊有着明顯的鷹鈎,薄薄的嘴唇護着一口整齊的白牙。
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,牙齒這樣完整也是不多見的。
他面孔紅潤,身闆溜直,兩撇修整得很好看的花白胡須,配着那一頭梳理得很整齊的花白頭發。
這一切都讓人感覺到他養生有術,保養得體。
他上身穿着深灰色串綢對襟小褂,下身卻是藏青色的西服褲子,法國派力斯毛料,褲線筆直。
腳下是皮底中國布鞋。
他身後跟着那個方才進出捧茶的明眸皓齒的漂亮姑娘。
她手裡托着一個雕花銀盤,裡面放一盞蓋碗,一個擦得锃亮的白鋼水煙袋。
他進門後先站在門前,雙手抱拳,對着王一民和塞上蕭拱了拱手說:“實在抱歉,不但沒有遠迎,還讓二位久候了。
”說完,沒等塞上蕭介紹,他就對王一民說道:“這位就是一民世兄吧,令尊大人當年的豐采都彙集于世兄身上了,看到你真是如逢故人一般。
”
他一進來的時候,王一民和塞上蕭就都起身離座相迎了。
這時王一民微微鞠了一躬說:“早就想過府拜望老伯,隻怕擾您清靜,不敢造次。
”
“哪裡,哪裡。
”盧運啟一伸雙手,一邊一個拉住王一民和塞上蕭說,“快請坐,快請坐!”
盧運啟拉二人坐在皮沙發上。
那個托着銀盤的姑娘輕快地走過來,把蓋碗和水煙袋放在盧運啟面前。
盧運啟一看擺在王、塞面前的也是同樣蓋碗,忽然一皺眉說:“哎,怎麼給他們二位也斟這種清茶呢。
如今的年輕人都喜歡喝外國飲料,尤其像塞上蕭先生這樣知名的作家。
快,煮兩杯咖啡來,要濃濃的。
”這時他又對塞上蕭一笑,說,“我看了你新近的大作《茫茫夜》,那裡說‘人生需要不斷的刺激’,還說‘刺激是一種推動力’。
我現在就給你們加一點推動力。
”
說到這裡他又大笑起來。
随着他的笑聲,兩個姑娘都輕輕地退了出去。
等他笑聲住了以後,塞上蕭擺擺手說:“我那都是胡說八道,讓盧老這樣滿腹經綸的老前輩見笑了。
”
“哪裡的話,我還是喜歡看看白話文的,你沒看我都能記住你那有創見的警句了嗎。
何況人要順乎潮流。
所以我就主張我那個不成器的犬子多作白話文。
我不是讓他拿給你幾篇看看嗎?”
“我看過了。
”塞上蕭點點頭說,“大公子還是很有才華的。
”
“哪有什麼才華。
我看是胡言亂語,功底太差。
我是主張作白話文也要有文言文的根底的,所以我才請一民世兄來對他多加一些教誨,給他打好古文的根底!”他轉過臉來對王一民說,“聽說一民完全繼承了家學,在古文上有很深的造詣,墨筆字也寫得出神人化,将來老朽還要向你請教請教。
”
“老伯這樣過獎,實在使一民慚愧。
”王一民一指門上邊“立身惟清”四個大字說,“您這四個大字才叫出神人化呢,小侄學一輩子怕也學不來。
”
盧運啟高興得又哈哈大笑起來,一邊笑一邊說:“你說這字好,也有人說它不好呢。
世上很多東西,都是難以定論的。
門戶之見,互相褒貶,寫柳字的說趙宇太弱,寫趙字的又說柳字太野。
畫工筆的說寫意畫是任意塗鴉;通寫意的說工筆畫是照貓畫虎。
唱譚派的說汪派高而無韻;唱汪派的說譚派暗而無聲。
打太極拳的說行意拳是小門類;練行意拳的說太極拳虛有雅名。
真是各持己見,互不讓步,既有文人相輕,也有派别之争。
這樣就更使人感到知己之難得了。
伯牙為什麼摔琴呢,就因為一生難得遇見一個知音者呀!今天一民這樣稱贊老朽這幾個字,也可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