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就感興趣地問了一句:“你喜歡讀詩詞嗎?”
“喜歡!”冬梅點着頭,眼睛裡閃着亮光說,“小時候念過點,到這後老爺又教我們念,念得不多,可我太喜歡了,抽空念兩首,簡直是最好的休息。
”
“嗅,念過的詩詞當中你最喜歡的是什麼?”
冬梅脫口而出地說:“《孔雀東南飛》。
我一念這詩……就像您講課說的那樣:我的心就和詩裡的情境完全交融在一塊了。
有時候……”冬梅摸了摸發紅的臉說,“不怕您笑話,王老師,有時候我一邊流着淚一邊念……您,您是不是真的見笑了?”
“不,不,我完全理解你的感情。
”王一民忙止住笑說,“那麼我和你們少爺說說,明個你也在一旁聽我講好不?”
“不行,不行。
”冬梅連連擺手說,“我們是侍候人的丫頭,怎麼能……再說還有别的姐妹……”說到這裡,她忽然停下話頭,側棱着耳朵聽了一下說,“少爺回來了。
”說完她就向門前迎去,還沒等她走到門前邊,門開了,盧秋影走進來。
他站在門旁,摘下白手套,脫下禮帽,冬梅忙跑過去接過來。
盧秋影對王一民微微鞠了一躬說:“王老師,讓您久等了。
原來以為去去就能回來,哪知道法國理發所這位徐發師今天下上功夫啦,足足理了一個小時。
”
王一民一邊說着“沒什麼,我也才來”一類的應酬話,一邊打量着這位公子。
隻見他那過去顯得蓬亂的長發今天修剪得特别整齊,油光光的頭頂上還燙了幾道大波紋。
才刮過的長瓜臉顯得更加白淨,白到沒有血色的程度。
一套淺灰色帶綠條紋的西裝,沒有一點皺褶,看樣子也是第一次上身。
腳下的皮鞋比塞上蕭穿的那雙還尖,還亮。
塞上蕭今天打扮的已經夠光潔了,可這位少爺比塞上蕭還一塵不沾。
而這兩個人從前都有點懶散,今天卻又都一齊變了樣,這裡邊倒真有些奧妙之處可以琢磨呢。
“王老師,”盧秋影又開口了,“我給您留的字條您看見了吧?”
“看見了。
”王一民拿起字條,又看了看說,‘你這名字是……“
“我改了。
”盧秋影不假思索地說道,“昨天晚上改的,改成‘求影’了。
追求的求。
”
王一民一聽心裡已經明白了一半,他剛想再問什麼,隻見盧秋影回身對侍立在門旁的冬梅一揮手,說了聲:“出去!”
冬梅一低頭,扭身走出去,門被輕輕帶上了。
盧秋影見門關嚴後,回過身來,往王一民面前走了兩步,神情興奮地說道:“您知道我改成‘求影’的含意嗎?”沒等三一民回答,他自己馬上接着說道,“實際這非常好解釋,從字面上講也一目了然,簡單地說,就是追求柳絮影的意思!從今天開始,我改變從前那幼稚可笑的想法,再不能為他人的歡樂飲吞自己的淚水了。
我宣布:我要和一切追求柳絮影的人宣戰!包括我敬重的熟人、您的朋友塞上蕭老師在内。
當然,所謂宣戰并不是說我馬上就要和他們決鬥,我是要讓他們知道我的決心,這決心已經用我改換名字表現出來了。
然後,我希望他們都能夠自己退讓,就像我當初對待他們那樣。
如果誰能這樣做,誰就是我的好朋友,好弟兄,甚至是我的……恩人……”說到後邊這幾句話時,他的音調開始下降,眼簾也垂下來了。
當最後“恩人”兩個字一出口時,竟然有淚随聲下之勢。
王一民雖然已經猜到些他改名的意思,但當他這樣一宣布的時候,還是吃了一驚。
他覺得盧秋影。
(雖然他已經宣布改了名字,但對我們叫慣了原來名字的人,還是稱他為秋影吧)這個突然決定是可笑。
可悲而又荒唐的。
他知道這不會有什麼好結果,鬧不好可能要演出一場傷人害己的悲劇,連塞上蕭都要變成這悲劇中的人物。
因此他就想盡自己的力量勸勸他。
怎麼勸呢?這個被寵壞了的纨绔子弟連他爸爸的話都不肯聽,自己的話他能聽進去嗎?想到這裡,他又注意地看了看盧秋影,隻見他那顆低垂的頭已經又擡起來,濕潤的眼睛裡充滿了紅紅的血絲。
他又開口了,聲音是比較低沉的:“王老師,您聽到我的決定大概會感到很突然吧?當前些天您第一次進到我屋裡的時候,我曾經向您說過我對柳絮影——請原諒,現在一說到這個美麗的名字我這顆心都要随之而顫抖。
”他的手緊接在胸口上,激動地緩了一口氣說,“是的,我向您說過我對她的愛慕之情,同時也表白過要把她讓給捷足先登的塞上蕭老師,在塞上蕭面前我情願縮回那想要擁抱這絕代佳人的雙手。
在當時,這也是我的心裡話,我覺得,女人嘛,像衣帽一樣,誰先伸手誰就可以拿去,是無所謂的事。
但是,從昨天晚上我看了她——原諒我不能再叫她的名字了,看了她演出的《茫茫夜》以後,好像一下被她抓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