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淡,話語不多,就問我是世誠的什麼人?我說是表姐。
又問我的職業,我心裡暗暗高興,他沒有看過我的戲,可以随便唬他了。
于是我就告訴他我是小學教師。
接着他又問媽媽,問爹爹,都間完了以後,就問我們知道世誠的情況不?我說世誠在你們學校裡,你還不知道他的情況嗎?這時候他才告訴我們:”世誠已經被日本人打死了!‘“
王一民聽到這裡忙問了一句:“這是他的原話?”
柳絮影點點頭說:“嗯。
他就是這麼說的。
說完了就直愣愣地盯着我們看。
我和媽媽也一動不動地看着他,我們不落淚,不吱聲,就這麼和他對看着。
看着,看着,他把茶鏡摘下來了,又細看了我們一下,忽然對我說:”請您告訴我實話,你們是不是已經知道那不幸的消息了?你們已經哭過,哀悼過。
‘我和媽媽都不承認。
他這時長歎了一口氣說:“我知道,你們不會告訴我。
王一民老師一定已經來過了。
可惜,我晚來一步,沒能在這裡見到他!”我聽他這麼說,心裡猛一翻騰,這個人一進我們家門就問你來沒來,這會兒又進一步斷定你來過了,而且還說可惜,難道說他是奔着你來的?正在我着急的時候,他忽然也從兜裡掏出一百塊錢來,放在桌子上,說是他個人的一點意思。
“
這意料不到的情況,使王一民真的大惑不解起來,他情不自禁地一拍腦袋說:“嗅,這是怎麼回事?”
“是呀,把我也鬧糊塗了。
說他是特務吧,怎麼還掏錢?說他是奔你來的吧,怎麼還表示關心我們家?我就是帶着這些疑問,想去找你……”
“你這些疑問都有道理。
”王一民站到柳絮影面前說,“可是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,你沒有提出來。
”
“什麼疑問?”
“你看他是中國人嗎?”
“那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呢?”柳絮影瞪圓了明亮的眼睛說,“他不但是中國人,還是标準的北方語音,話說得那麼清楚,簡直都趕上我們話劇演員了。
”
“我看不光是說話趕上你們話劇演員,表演也趕上了,甚至還有超過的地方。
你看他裝得多像啊!連你這名演員都讓他給蒙騙過去了。
”
柳絮影滿臉驚疑之色地向前走了一步說:-“您是說他裝成中國人的?他,他能是什麼人呢?”
“他的名字對你并不陌生,他的假名裡就包含着真名的成分。
他那‘義朗’正是他真名‘一郎’的諧音,他姓兩個字的姓,頭一個是王字加一點,一個玉宇,下面還有一個旨字,全部姓名合起來就是玉旨一郎!”
王一民這最後四個字一出口,柳絮影就用手一抱腦袋,仰着頭喊了一聲:“天哪!是他!”
王一民反應靈敏地一下撲到她面前,壓低聲音急促地說道:“不要喊,你還想讓大娘昏倒在門前嗎?我正是怕給老人再增加精神上的負擔,才不敢讓她們過早地知道來的是日本人。
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事情的真相。
”
柳絮影的手從頭上拿下來,她驚魂難定地望着王一民說:“可是這個日本強盜來幹什麼呢?他,他何必親自來呢?他要抓你,要毀我們家,一句話就可以了……”
“不,不那麼簡單,這是個非常難于理解的人,非常的……”王一民不往下說了。
他低着頭在屋裡來回緊走起來。
柳絮影困惑地看着他,半天,她忍不住地問:“您看他會不會對您和我們家下毒手?我們現在得怎麼辦?”
“這些正是我在考慮的。
”王一民又在屋裡走了兩圈,忽然一轉身站到柳絮影面前說,“對我,暫時還看不出他有任何下手的意思。
對你們家,從他今天隻身前來,又留下了一百塊錢,也得不出要立即動手的結論。
但是,我們一定要有備無患。
首先,要連夜清理你家所有的東西,不要讓敵人抓住一點可以定罪的憑證。
重點是世誠的東西,一個碎紙片也不要放過,能燒的就燒掉。
”
柳絮影頻頻點頭。
王一民又接着說:“其次,還是要想法把情況告訴兩位老人家。
老伯已經卧床不起,而且我已經感覺到他老人家那大義凜然之氣,到任何情況下也不會後退一步的。
使我擔心的倒是大娘,她神經上有脆弱的地方……”
“不,這您可沒完全看對。
”柳絮影搖着頭說,“家母早年得過頭昏病,在強烈的刺激下——尤其是突然的刺激,她會暈倒,會休克,就像您頭會兒看見的那樣。
當醒過來以後,她也會給人以軟弱不堪的印象。
但是她決不會做出一點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,她這一輩子,不斷讓人碾在腳底下,壓在最底層,可是她總是暗暗飲吞着自己的血和淚,從不叫一聲苦。
她看去軟弱,實在是堅強的。
您今天如果還能抽出一點時間,我願意把她一生的遭遇說給您聽聽。
您聽了後,就會對她,對我們這一家有所了解了。
”
王一民點着頭坐在扶手椅上,靜靜地聽她講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