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官揮舞着大刀沖過來了。
這時有一個大兵先驚喊了一聲“我的媽呀”!轉身往後就跑。
在綠營兵中逃跑是一種惡性傳染病,隻要有一個人領頭一跑,其他人馬上都跟着跑。
于是一大群大兵竟被一個女人追逐着沒命地向後邊跑去……
雲官追了幾步,一扭身子,又往回奔去,她奔到柳月樓身前,一頭撲在他身上,不顧血污,不顧危險,拉着他,搖着、晃着,他一動不動,已經斷氣了!
雲官一邊哭着一邊從他腰間拽下一個荷包,又忙脫下自己的上衣,蓋在他的臉上。
她正要把他拽到牆下一個坑裡,這時她聽見喊聲和腳步聲又從遠處傳來,她忙跪倒在地,向着他的屍體磕了一個響頭,然後一磨身,向一條小胡同裡跑去。
這一帶地形雲官是熟悉的,她從這條胡同又穿進那條小巷,隻幾穿就聽不見綠營兵的喊聲了。
雲官知道自己的家是回不去了。
隻有去找羅大哥,趕快逃走。
這時天色已經黑了,她跑到羅家,羅四維望着她沾着血迹的頭臉和下衣,望着她那隻穿着内衣的上身驚駭得說不出話來。
雲官顧不得和他多說什麼,隻告訴他月樓已經慘遭殺害,她也刀劈了綠營兵,現在必須馬上逃走。
羅四維本已做好出走的準備,這時忙又把幾年的積蓄包好一個包袱,雲官也洗去臉上的血污,換上羅四維的長大衫褲,把袖口和褲腳挽了挽,又找了一塊毛巾把頭發包起來。
兩人收拾停當,就在黑夜裡雙雙逃出了天津市。
他倆沒敢走旱路,花高價雇了一條小船,從水路到了秦皇島,雲官換了女裝,又換了一條船,直奔大連而去。
他倆在大連舉目無親,無依無靠,要靠隻有靠自己。
于是這一雙早年的知音,近年的兄妹,在驚濤駭浪中掙脫出來的孤男寡女,就正式結成了夫妻。
人洞房的那天晚上,他們都換上了一套新衣服,兩人喝了交杯酒以後,都想念起柳月樓。
他沒有給他倆留下更可紀念的遺物,隻有一個荷包,拴在柳雲枝的身上。
這時她把那荷包解下來,供在桌上,二人雙雙拜了三拜,又痛哭了一陣,才相偎着睡下了。
他倆互相依偎着,擁抱着睡到天明,卻沒有脫衣服,更沒有像一般男女那樣在洞房花燭夜裡去“雲雨會巫峽”。
原來雲官懷孕已經将近四個月,他倆都異常看重柳月樓留下的這點還未降生的骨血,他們盼這遺腹子能平安降生,長大成人。
他們到大連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請大夫給雲官開安胎藥,使雲官那隐隐陣痛的腹部安穩下來。
他們結婚,隻是感情上的升華,而不是情欲的沖動。
他倆約定:隻有等那柳家骨血生到人間,才能把夫妻間的形式和内容完全統一起來。
他倆結婚以後,商量了一下未來的生活。
在經濟上一時之間是不成問題的。
羅四維拿出來的積蓄可以折合成白銀二百兩。
雲官雖然兩手空空,可是身上戴的幾件首飾卻價值千金,一枚閃閃發光的鑽石戒指還沒丢掉,一枝鑲滿珍珠和寶石的赤金别頭簪還插在頭上,還有那珍貴的耳環、手镯等等,都是可以使珠寶商人看着眼熱的寶物。
他倆小心翼翼地把這幾件珍寶收藏起來,以備應急之需。
當前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在哪裡定居?大連雖是日本帝國主義者的殖民地,但是距離天津太近,容易被人發現,一經暴露,清政府要引渡兩個“罪犯”還不是易如反掌嗎?奉天城是整個關東的中心,也不易躲過人的耳目。
想來想去,隻有哈爾濱這個新興的城市合适,不但地處塞北,而且正在大興土木,到處蓋大樓,羅四維可以有活幹。
光緒三十四年八月,他們到了哈爾濱,在道外三道街買下了兩間小房,雲官改名為楊月梅(這名和柳月樓差不多);羅四維改名為羅立,表示已經成家立業的意思。
這年冬天剛一來,光緒和慈嬉雙雙駕崩。
幾乎與這同時,雲官生了一個小女孩——讀者當然知道,這就是柳絮影降生了。
兩口子非常高興,給小女孩起個小名叫雙喜。
外邊人誰也不知道這小女孩的名字的真正含義。
實際上他倆是多麼盼望清王朝能趕快和皇帝、太後一同壽終正寝哪!那才是真正的雙喜臨門呢。
生完雙喜以後雲官還不能出去唱戲,她還是斬殺官兵的逃犯哪!一直又等了三年,清朝三百多年的統治才完全倒台,雲官可有了出頭露面之日了!她興奮得睡不着覺,還要重返舞台,唱回那失去的藝術青春。
她和羅四維抱着小雙喜回了一次天津,一去祭奠柳月樓,二去收拾舊日的行頭。
哪知空跑一趟,兩樣打算,雙雙落空。
班主說柳月樓的屍體沒找到,一切财産早已都查抄歸公了。
雲官知道這是班主喪了良心。
兩人想法找回來幾件可以紀念往事的舊物,其中就有現在挂在牆上的畫和對聯。
于是又回到哈爾濱,賣了一件珍藏的首飾,購買了行頭,重新打出柳雲枝的名号;開始搭班唱戲了。
柳雲枝三個字在戲劇界真可以說是如雷貫耳,早已成了傳奇式的女中豪傑。
但是從打她刀劈清兵以後,誰也不知道這位女英雄到哪裡去了?現在忽然在塞北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