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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哈爾濱出現,怎能不引起轟動,她的事迹随着戲園子(天津叫戲館子)的海報迅速地傳遍全哈爾濱。

     頭三天打炮,戲園子險些擠破門;頭一個月也是場場滿員,座無虛席,人們不光看戲,還要看這位女英雄。

    但越往後越不行了。

    雲枝已經不是當年的雲官了,她的嗓音雖然還那麼嬌嫩好聽,可是底氣不足,高音上不去了;她功夫雖然還是那麼有根底,但是幾個架勢以後就氣喘籲籲,熱汗淋淋了。

    這就使她唱時不敢挑音,打時不敢用力,多半是點到為止,得過且過。

    坎坷的生活,無情的歲月,使得雲官未老先衰。

    雲官的上座率低下去了,一年以後,從來都是唱主角的雲官開始唱配角了。

     到了一九一七年,雙喜九歲的時候,雲官又生了一個男孩,就是羅世誠。

     雙喜已經上學念書了,起了學名叫羅玉芳。

    人人都誇這女孩長得俊,又聰明又懂事,都勸雲官教她唱戲,說一定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。

    雲官卻堅決不肯,她對唱戲這一行已經完全絕望了。

    她死裡逃生唱了二十年,結果還沒到人老珠黃的時候就不值錢了。

    年輕的時候裕祿、鎮台那樣的壞蛋不讓她好好唱,等到能夠好好唱的時候又不行了。

    一這樣悲慘的職業怎能再讓孩子幹! 雲官不教孩子唱京戲,孩子卻演上了别的節目。

    那時候哈爾濱的女校裡已經時興演文藝節B了,遇到校慶、國慶等喜慶日子,就讓學生登台獻演。

    而每次登台總少不下小雙喜,她不但長得出衆而且有台緣。

    無論有多少學生站在台上,她總被觀衆最早發現而且盯住不放,就好像她臉上、身上都罩着層特寫鏡頭似的,使她那麼突出,那麼拔尖,那些同台的小夥伴無形中都成了她的陪襯。

    她簡直是個天生的演員。

     到了念女子中學的時候,雙喜開始在學校演話劇了,她的演出很快就轟動了哈爾濱的教育界,連教育廳長都對她贊不絕口。

    孩子名聲一大,雲官就更惱火了,她甚至想讓孩子退學不念了。

    學校知道她這态度以後,幾次三番請她到學校去看她女兒的演出,有一次女校長競親自坐着馬車來請她。

    雲官迫于情面,隻好去了。

    她看着看着忽然被女兒感動得流下了眼淚,最後她竟長歎一聲,說了一句文言:“此乃天意,雲官不得違也!” 這樣,雙喜在女子中學畢業後,就正式進了話劇界。

    跟媽媽一商量,恢複了本姓,改名為柳絮影。

    雲官在女兒的名字上也有紀念自己那飄零的一生的意思。

     這時候男孩子羅世誠也上學了,學校一聽他是柳雲枝的兒子柳絮影的弟弟,也讓他演上了節目。

    一演節目就有了名,“人怕出名豬怕壯”,小孩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那些淘氣的小男孩就經常圍着世誠起哄,在這方面男孩子永遠勝過女孩子。

    舊社會唱戲的是下九流,尤其是女藝人,竟和妓女劃到一條線上去。

    所以在起哄中就充滿了嘲笑、椰榆,甚至辱罵。

    小世城回家一學,氣得雲官直哭,和羅四維一合計,就把家從道外悄悄搬到了大地包,把羅世誠送進了一個新學校,囑咐他今後隻許講爸爸是畫畫的,再也不許講媽媽和姐姐是幹什麼的,連名也不許提,更不許領同學們來家裡玩。

    羅世誠已經吃過這方面苦頭,當然牢記不忘,嚴格遵守,一直到念高中。

     這時候雲官自己也不唱戲了,她這些年又賺了一些錢,幾件珠寶還珍藏着,後半生夠用了,何況羅四維和柳絮影又都賺錢呢。

     到了一九三二年,又一件不幸的事情發生了,羅四維在登高畫畫的時候忽然從腳手架子上摔下來,命保住,人卻癱瘓了…… 柳絮影講到這裡天已經黑了,屋裡昏昏暗暗,景物模糊。

    但是她和王一民都沒有動地方去開燈。

    王一民直望着牆上那副對聯。

    對聯上的字已經看不真切了,他一半憑着記憶念道:莫道衣冠盡優孟本來兒女即英雄念完,他接着說道:“這副對聯,乍看起來平平無奇,可是聽你講完以後,就覺着它包含着非常豐富的内容,使我受到很大的啟發和教育。

    ” “您……受到教育?”黑暗中看不清柳絮影的臉,但能覺出她是睜着一雙驚訝的眼睛。

     王一民點點頭說:“對。

    不瞞你說,我以前對唱戲曲的女演員,看法是不大好的,可是現在我……你當然能感覺出來,我既激動又感動,可惜我手裡沒有老塞那支妙筆,寫不出這樣的兒女英雄。

    ”說到這裡,王一民忽然一拍手說,“對,我一定建議老塞,讓他寫一部小說……不,先編一出話劇,由你主演,你一定能演好。

    ” “您甭找老塞,他一點也不知道,我從來沒當他講過。

    ” “你為什麼不講呢?應該當他講,這樣的兒女英雄,這樣的‘風塵三俠’,太應該講了!你不講,我和他講……” “不。

    ” “怎麼,連我講你也不讓?” “不。

    ”柳絮影連着說了兩個“不”以後,忽然低聲地笑了,一邊笑着一邊說,“白天我就當你說了,今後我聽你的,你讓我講,我當然得講了。

    ” 王一民一聽也笑了。

    他站起身來,準備告辭走了。

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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