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崖下栽去。
在這萬分危急之時,我的頭腦卻是異常冷靜的,我仿佛看見在我栽下去的絕壁上長着兩棵小松樹,我的手盡量向那上抓去。
這多虧我在北京念書的時候練過單杠,雙手和兩臂都有些功夫。
謝天謝地,我的手真的抓住松樹了!世界上的奇迹本不多,卻讓我給遇上了!我雙手一抓,伸出來的松樹枝權——真巧,這枝權不粗不細,兩隻手攥着正好滿把,就像攥着單杠一樣。
我這時雙臂一叫勁,在松樹上就來了一個‘大搶’,又借着倒立起來的架勢,往樹幹上一靠,就上了小松樹c”我得救了!可是在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天空裡得怎麼辦哪?我騎在小松樹上,擡頭往上一看,立陡的石崖像面大牆一樣;往下一看,一群山燕在腳下盤旋,山燕下是霧氣蒸騰的深淵,那個傻大個早已無影無蹤了……就在我往下看的時候,我發現順着左腳直往下流血,一看見血我才覺出疼來,我忙拽起褲腳一看,踝子骨上邊劃了一個大口子,血從那裡不斷往出流。
可是這時候我哪有工夫顧它,死活尚難預料,劃破個口子算什麼?
“我在樹上一直蹲了一個多小時,正在我求救無門的時候,忽然聽見上邊有人聲,像唱什麼?我細一聽,原來唱的是:”提起了宋老三,兩口子賣大煙,一輩子無兒生了一個女蟬娟……‘“機不可失,時不再來,我忙高聲喊起來:”救人哪!救人哪!’“很快地崖頂上就探出個腦袋來。
我騎那棵松樹離他隻有十來米遠,看得很清楚,連他瞎了一隻眼睛都看出來了。
他長了一臉連鬓胡子,也分不清有多大歲數,我忙喊了一聲:”大哥,快救救我吧。
‘“他先不答話,用一隻獨眼朝底下看了半天,才說了一句:”救你容易,可你上來拿啥謝我呀?’“這真讓我哭笑不得。
我知道遇上了一個‘獨眼龍’壞蛋,這樣‘山毛野賊’是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的。
我真不敢得罪他,忙說:”我一定謝你,先救我上去吧。
‘“他又想了一下,這才點頭讓我等着。
他的腦袋縮回去了,我又等了一個多小時,他才從上面抛下來一條粗繩子……
“等我爬到懸崖上邊的時候,身上真像散架子一樣,兩隻手也被繩子磨出血,我一頭栽到地下,動彈不得了。
“他這時用腳踢我,仍然問我拿啥謝他。
我閉上眼睛不答話。
他就動手剝我的衣服。
我沒有一點反抗的力氣了,隻好任他剝。
還算不錯,總算給我留下了背心褲衩。
衣服剝完了,他才發現我還戴着手表。
他一邊往下摘表一邊說:”你呀,若早點說有手表,何必讓我費事扒衣服。
‘“我聽他這樣說,便忙請他把衣服給我留下,省着我赤身露體的不好走路。
“他把嘴一撇說:”你真是屬猴子的,順杆兒爬上來了。
我是韓信用兵多多益善。
我今天本來是到這一帶采‘猴頭’的,沒成想遇上你這麼一個‘肉頭’。
我救了你一命,你給我這些東西,咱們兩不欠賬。
青山不改,後會有期,再會吧。
“‘獨眼龍’揚長而去了。
這時候天也快黑了,我不敢久留,便支撐着站起來往前走。
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,我的左腿不但劃出了傷口,還扭壞了腳脖子,走路非常困難。
這下子可完了!找遊擊隊,得上山,我拖着傷腿,又穿着背心褲镲,怎麼上山?我真急得要哭出來。
我感到對不起羅世誠同志,我不能實現營救他的願望了!
“我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走了回頭路。
我一路乞讨着,要吃的,也要穿的。
我身上這身衣服,就是一位看瓜棚的老大爺給我的。
一路上,我拖着傷腿,餓着肚子,我,我幾乎再也見不到同志們啦!”
劉勃用雙手蓋住臉,肩頭一聳一聳地抽泣起來。
屋裡鴉雀無聲,屋外還刮着大風。
關靜娴從床上移身下地,從暖壺裡倒了一杯水,雙手捧着,送到劉勃面前,聲音微顫着說:“你,你喝杯水吧。
”話剛說完,淚珠就滾落在水碗裡。
劉勃的哭泣聲更大了。
景秀蓮一拉小吳,悄聲說:“走吧,到我家睡去。
”
小吳看看關靜娴。
關靜娴一動沒動地站在劉勃面前流着淚。
景秀蓮拉着小吳往外走。
劉勃忽然哽咽着說了一句:“别走,我還有話要告訴你們。
”
景秀蓮和小吳站住了:“什麼話?”
劉勃的手從臉上拿下來,頭還低着:“我化名叫田忠了,你們以後要管我叫田忠。
”
小吳眉頭一皺,脫口而出地問道:“你為什麼要叫田忠?”
劉勃的頭擡起來了,積滿泥垢的圓臉被抹得一塌糊塗,隻有布滿血絲的大眼珠子還晃蕩着,他不假思索地說:“我從田野裡往回走,一路上下定決心:要永遠忠于我們的黨,忠于我們的事業,所以就改名叫田忠……”
劉勃又滔滔不絕地說上了。
屋外的風越刮越大。